晨霧像蛛絲粘在周沉舟的睫毛上。他站在老宅西廂房的月洞門前,看著林晚用手術鑷子從磚縫里夾出一粒混凝土碎屑。女人的白大褂下擺沾滿露水,后頸處貼著塊紗布——昨天傍晚她聲稱被屋脊掉落的瓦片劃傷,但傷口形狀分明是注射針頭的痕跡。
“地下室通風口。“林晚將碎屑舉到陽光下,水泥斷面泛著詭異的珍珠光澤,“這些混凝土混合了骨粉。“
周沉舟的鋼筆尖在筆記本上頓了頓。這支英雄牌老式鋼筆是他父親留在火災現場的遺物,墨囊里至今裝著二十年前未寫完的結案報告墨水。此刻筆尖正對著林晚手腕內側的瘀青,那是他昨夜情急之下留下的指痕。
“消防報告顯示地下室在1999年就被填平。“他說著用鋼筆挑起林晚掌心的碎屑,突然的肢體接觸讓兩人都僵了半秒。混凝土碎塊在晨光中裂成兩半,露出夾在中間的半片金箔。
林晚的助聽器發出細微電流聲。她退后半步,后腰撞上藤蔓纏繞的井欄。潮濕的青苔氣息里混著某種甜膩的腐臭,像是有人把融化的太妃糖澆在朽木上。
“碳十四檢測顯示外層混凝土是二十年前的。“周沉舟用鋼筆在井欄上敲出清脆的節奏,“但里層混合料的生產日期不超過三年。“
井底突然傳來空洞的回響。林晚的瞳孔微微收縮,她注意到周沉舟每次敲擊都在避開井欄某處——那里刻著串模糊的數字“20031012“,與她姐姐婚戒內圈的日期完全一致。
“副市長今天要聽取案情簡報。“周沉舟突然轉移話題,將金箔收進證物袋時,食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鋼筆筆夾的凹痕。林晚記得那個位置原本鑲著顆翡翠,此刻只剩黯淡的銅銹。
等刑警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門外,林晚迅速從襪口抽出那張神秘的內存卡。昨晚她在旅館用讀卡器破解了七層加密,視頻文件標注著“林夕_最后測繪.avi“。
平板電腦屏幕亮起的瞬間,她咬破了舌尖。
視頻里穿著紫色針織衫的姐姐正在測量臺階傾角,背景音里隱約有混凝土攪拌機的轟鳴。當林夕的卷尺觸碰到第十二階時,畫面突然出現雪花紋。林晚將播放速度調到0.25倍,看見姐姐的左手小指以不正常的角度彎曲——這是她們兒時約定的危險信號。
“砰!“
井底傳來的悶響驚得林晚差點摔了平板。她撲到井邊,看見水面漂浮著周沉舟的鋼筆。墨汁在井底暈染成猙獰的樹狀紋路,突然有氣泡從井壁某處涌出,帶著鐵銹味的紅霧彌漫開來。
“別碰水!“
周沉舟的暴喝在身后炸響。林晚回頭時,瞥見他左手握著把地質雷達掃描儀,右手死死攥著份泛黃的文件。文件袋封口處露出半截金色長發,發梢打著精致的陶瓷珠串——和副市長秘書昨天佩戴的一模一樣。
“通風口在井壁西側。“周沉舟將掃描儀屏幕轉向她,聲波圖顯示井壁內部有個直徑60cm的圓柱形空洞,“二十年前用混凝土封死的是外層,三年前有人在內層加裝了不銹鋼閘門。“
林晚的指甲掐進井欄的裂縫。當掃描儀掠過某塊磚石時,她清楚看見聲波圖上浮現出人手指骨的輪廓。那些蜷曲的骨節正擺出阿拉伯數字“12“的形狀,食指末端套著枚熟悉的鉑金戒指。
“需要爆破作業。“周沉舟對著對講機說話時,目光卻鎖定著林晚顫抖的肩膀。女人耳后的紗布滲出血跡,在晨光中呈現詭異的藍紫色。
當爆破組抵達時,林晚正蹲在東廂房的廊柱下。她握著從井底撈起的鋼筆,筆身殘留的溫度讓她心驚——這分明是長時間握在掌心的體熱,可周沉舟離開已將近半小時。
“林小姐對建筑結構很執著啊。“
帶笑的女聲從頭頂傳來。副市長秘書踩著Jimmy Choo高跟鞋跨過滿地碎瓦,香奈兒五號的味道瞬間蓋過了老宅的霉味。她遞來的消防驗收報告還帶著打印機余溫,第17頁的消防通道示意圖上,地下室區域標注著鮮紅的“雜物間“字樣。
“這是1999年的原始結構圖。“女秘書的鉆石美甲點在圖紙某處,那里用虛線畫著條直通后巷的逃生梯,“周隊長沒告訴你嗎?他父親當年就是被困在這條通道里。“
林晚的右耳突然捕捉到高頻噪音。在助聽器徹底失靈前的0.3秒,她聽見混凝土破碎的聲音里混著女人哼唱的童謠。那是姐姐每次做建筑模型時都會唱的《月光光》,此刻卻從二十米深的井底傳來。
爆破的煙塵散去時,周沉舟正用父親遺留的鋼筆撬開通風口閘門。不銹鋼表面布滿指甲抓痕,最深的一道刻著“SOS“,字母“O“里嵌著半片翡翠——與副市長扳指缺失的缺口完全吻合。
“退后!“
周沉舟突然拽著林晚的腰帶暴退三步。通風口噴出腥臭的紅色霧氣,待塵埃落定,只見閘門內層沾滿膠狀黏液,黏液里浸泡著十二枚生銹的鑰匙。每把鑰匙齒紋都對應老宅不同房間,但最末那把的匙柄上刻著現任副市長的警校編號。
林晚的平板電腦在此刻自動播放視頻下一幀。放大十倍后的畫面里,林夕的卷尺反射出通風口位置的微光,某個模糊的人影正舉著混凝土噴槍對準鏡頭。當林晚將畫面銳化處理,那人右手腕上的燙傷疤痕清晰可見——和她今早撞見的爆破組組長一模一樣。
“小心!“
井底突然傳來鋼筋斷裂的轟鳴。周沉舟撲倒林晚的瞬間,鑄鐵井欄擦著他的后頸飛過,在照壁上砸出個巨大的豁口。磚石剝落處露出半幅壁畫,褪色的朱砂繪著十二個孩童跪拜石階,每個孩子額間都嵌著枚翡翠扳指。
林晚掙扎著摸到摔碎的平板,視頻最終定格在姐姐驚懼的瞳孔里。在那雙放大的瞳仁倒影中,她看見自己正站在老宅屋頂,舉著燃燒瓶扔向地下室通風口——而畫面顯示的時間,是三天后的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