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塞拉菲娜小姐，事實上，是您在清水巷率先跟我說話的——我并不算是違反規矩。”

鋒銳的爪子幾乎架在了鼻梁上，刺的鼻尖微痛，盧西恩平靜地看著黑貓，笑容溫和，

“而且，您說的那條隔離法案早在352年前圖勒帝國分裂后就不復存在了。”

在這三天時間，除了預定包間、制作符箓和平安結外，為了應對黑貓，他還把圖勒帝國時期的書都翻了個遍，可以說準備的相當充分。

“很好。”

如他所料，黑貓的爪子緩緩收了回去。

下一秒，盧西恩覺得眼前一花，那巨大的黑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頭戴洋紅色貝雷帽，肩披同款小披肩的窈窕女子。

只是那女子的臉是一團漆黑的影子，唯一的五官是三雙縱向排列的碧綠貓眼。

女子自顧自坐到了盧西恩的對面，優雅地拿起了桌上的另一杯咖啡。

“那么，在我喝完咖啡之前你有五分鐘說你想說的話。”

盧西恩松了口氣——

他最擔心的情況并沒有發生，黑貓愿意交流已經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桌子下，手中捏著的符紙已經被汗水微微打濕，盧西恩平復著因為緊張而狂跳不止的心臟，腦海中回憶起了書中對這位女伯爵的介紹：

“‘叛逆者’塞拉菲娜·諾克汀，一名絕對的貴族，自幼遵循傳統的貴族禮儀，但本質上卻非常熱衷于挑戰傳統，并不介意受到一定程度的冒犯。”

——這是盧西恩最終決定以交談的方式解決黑貓的刺殺，而不是選擇用其他方法的原因。

“尊敬的塞拉菲娜小姐，之前在清水巷您殺死我的時候，曾說了一段話，而那段話困擾了我許久。”

盧西恩清了清嗓子，

“我想知道，您口中的‘邪神走狗’究竟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您會認為我是邪神走狗？”

黑貓優雅品著咖啡的動作突然一頓，六只豎瞳死死鎖定盧西恩的，在那一瞬間，盧西恩體會到了什么叫“芒刺在背”。

好在黑貓最終并沒有其他異動，她只是停頓片刻后又抿了一口咖啡，“那么，你信仰哪位神明？”

盧西恩知道黑貓是什么意思。

他所在的國家名叫費倫王國，整個國家的主流教派一共有三個，分別是“黑夜”“真理”和“秩序”，信仰除此之外神明的人其實都可以算是“邪神信徒”。

只是身為穿越者的盧西恩哪怕知道這世界是真的有神存在，也完全并沒有選個神去信的想法——他甚至都沒去教堂禮拜過，實在想不到為什么黑貓能將他跟邪神能扯上關系。

“我并不信仰任何神明。”盧西恩最終決定實話實說，“硬說的話，我大概是實干派，信誰有用我就去拜誰。”

說道一半，盧西恩自己都繃不住苦笑起來，他非常清楚自己這樣的無信仰者在這世界有多么罕見和令人費解。

凝視著盧西恩的雙眼，黑貓微微頷首。

“我看到了你眼里的真誠，你確實沒有撒謊——好吧，無信者先生，我暫時相信你不是‘邪神走狗’了。”

“真的？”原本還想解釋一下的盧西恩一喜。

“但我不會停止對你的狩獵。”

不等盧西恩的笑容徹底綻放，黑貓就毫不留情地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為什么？”

“因為我的‘獵殺’并非因為你是邪神走狗或者其他什么東西——這些只是外在表象。”

黑貓將咖啡杯放回了桌上，盧西恩發現杯中的咖啡并沒有少，但其中的一半變成了蒼白色，兩種顏色涇渭分明。

“準確的說，我獵殺你是因為你身上的‘污染’。”

“污染？”盧西恩一怔，下意識想到了圖書館中的那名書販。

那個書販似乎就是傳教不成反被他灌了一腦子的“道德經”——難不成這就是污染？

所以說我的“變強”方式是污染其他人或者怪物？

盧西恩默默想著。

“沒錯，就是污染。”

仿佛沒注意到盧西恩的沉思，黑貓自顧自地說道：

“污染究竟是什么這件事其實并沒有明確的定義，畢竟不論如何給它下定義也總會有那么幾個特殊的，而在我看來，超凡就是污染……”

一通長篇大論下來后，盧西恩默默給黑貓的話歸納成了兩點：

第一，過于強烈的污染會破壞現實平衡，而黑貓職責是“獵殺”一切會加快世界腐朽的污染。

第二，黑貓之所以認為盧西恩是邪神走狗，也是因為他身上攜帶了格外強烈且從未見過的污染，哪怕隔了半座城市都能聞到那污染的臭味。

“總之，在你徹底消除自己身上的污染之前，我不會停止對你的獵殺——這是規則。”

最后，黑貓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總結道。

“就像利奧波德·圖勒？”

盧西恩想起之前在書中看到的，圖勒帝國末代皇帝被黑貓殺死的故事——他總覺得那只殺了“瘋王”的家伙就是眼前的黑貓。

“你還知道利奧波德？”黑貓有些驚訝地看了盧西恩一眼，隨后輕輕點頭，“沒錯，利奧波德就是我殺的——因為污染。”

關于圖勒帝國的末代皇帝的事情黑貓不再多說，她只是又一次重申了自己誓要“追殺到底”的堅決立場。

看來讓這貓放棄追殺并沒有那么簡單——那我還能從這貓身上得到什么？

盧西恩微微低下頭，大腦飛速運轉。

看著陷入沉思的盧西恩，黑貓手指敲了敲桌面，再次端起咖啡。

“你還有兩分鐘。”

有了！

盧西恩抬起頭，直勾勾盯著黑貓的眼睛，

“那么，尊敬的塞拉菲娜小姐，我想跟你做一個交易。”

“交易？”黑貓雙腿交疊，單手支著下巴，六只眼睛饒有興致地望向盧西恩，“當然可以——我很好奇你在兩分鐘的時間內會用什么打動我。”

“其實在見您的第一面，我就覺得塞拉菲娜小姐的學識相當淵博了。”盧西恩順勢拍了個馬屁，“我希望獲得超凡世界的知識。”

黑貓對盧西恩的恭維相當受用，她微微瞇起眼睛，“那么你想用什么交換？”

盧西恩并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他端起了咖啡杯，整個人的氣場在無形中發生了微妙的轉換，

“尊敬的塞拉菲娜小姐，我想您很清楚，您無法徹底殺死我，不論我在你面前死掉多少次，最后還是會活著站在你面前。”

說到這，他頓了頓，將一直捏在手中的符紙放到了桌子上，

“您能察覺到，我在變強，‘殺死我’這件事的困難程度在不斷上升。從您第一次一瞬間就殺死我，到三天前我差一點將您‘反殺’——您很清楚，總有一天，你將無法殺死我，甚至被我殺死。”

黑貓沒有說話，而是默默放下了咖啡杯。

這一次，杯中的蒼白色已經超過了四分之三。

“塞拉菲娜小姐，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交換您的超凡知識。”看著黑貓，盧西恩面帶微笑，語氣不卑不亢，

“當然，這個交易不會一直持續下去。我會研究超凡，研究污染，直至最后找到消除身上污染的方法，讓您無需繼續追獵我。”

說到這，盧西恩攤開雙手，

“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知識。如您所見，我對超凡的世界幾乎一無所知，更談不上研究超凡研究污染了——我需要您的幫助。”

“……”

黑貓靜靜凝視著盧西恩，在完全寂靜的世界，時間仿佛變得格外緩慢。

過了一分鐘——也可能是一小時，在盧西恩開始考慮自己還有什么籌碼能說服黑貓時，黑貓終于緩緩開了口：

“在超凡的世界，‘知識’本身比生命更重要。”

她微微抬起下巴，端起咖啡杯，一飲而盡。

“用你的命換超凡知識，勉強還算合理，不過——”

說到這，她話鋒一轉，

“我需要再加上一條交易內容。”

一聽這個，盧西恩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他微微坐直了身體，“什么？您說。”

黑貓靜靜地看著盧西恩，六只碧綠的眼睛在黑白的世界中格外明亮：“徹底殺死我。”

“？”

盧西恩一怔，

還有這好事？

雖然下意識覺得這里面有大坑，但坑也是機遇。盧西恩思索片刻，緩緩點頭，同意了黑貓的提議：“如果這是您的想法，沒問題。”

“很好。”

黑貓微微瞇起眼睛，

“無信者，告訴我你的名字。”

“盧西恩，小姐，我叫盧西恩·里弗斯。”

他看著眼前的黑貓，微笑說道。

“好的，里弗斯先生，我同意了你的交易——【黑夜】將會見證一切。”

隨著黑貓的話音落下，盧西恩突然感覺冥冥中似有一道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成了。

盧西恩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反正他可以復活，用一條命換超凡知識，然后變強獲得更多條命——約等于白嫖，可持續發展，穩賺不虧。

就在盧西恩露出微笑的同時，黑貓也抬頭看向了一個方向，隨后站起了身，窈窕的身影迅速膨脹，很快，她又變成了那只熟悉的，足有轎車大的黑貓。

“交易已經成立，貴族向來遵守規則——里弗斯先生，你是否還有想問的問題？”

雙人包間的大小對黑貓而言略有些局促，她微微伏低身子，六只碧綠的眼睛盯著盧西恩，

“沒有了。”盧西恩起身將帽子從衣架上拿下來，戴在頭上，“塞拉菲娜小姐，我準備好了。”

黑貓不再廢話，抬起了爪子。

“對了，請稍等，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看著黑貓幾乎伸到他面前的爪子，盧西恩突然舉起手，在黑貓疑惑的目光中，他露出了靦腆且略帶尷尬的笑容，

“我想知道您當時殺我的時候，為何寧愿放棄有利機會也不愿意觸碰黑面包——”

“噗嗤——”

不等說完，鋒利的爪子就破開了盧西恩的胸膛。

盧西恩錯愕地抹了把濺到臉上的血漬，倒在地上。

就在他的意識逐漸陷入黑暗的最后，黑貓那溫柔的話語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親愛的里弗斯先生，如果您對手的打架的方式是投擲排泄物，我想你也會躲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