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泗州，某處水澤鄉邊。
一條寬闊的河流蜿蜒而過，岸邊的村落里，晨曦剛剛驅散夜的黑暗，漁民們已經起身，準備開始一天的勞作。
魯大川穿好防水的布靴，吃完妻子準備的溫熱粥飯，檢查了漁網、魚叉和麻繩，從低矮的磚房里走出來。
河風吹拂著他粗糙的臉龐，他深吸一口帶著水汽的空氣，走向村頭的碼頭。
“今天出船的，準備走咯~~~~”
魯大川雙手攏在嘴邊，洪亮的聲音在村中回蕩。
不一會兒，各家各戶的漁民陸續走出，有的扛著漁網，有的提著魚簍，帶魚叉的也不少，十幾號人齊聚集在碼頭邊。
有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也有經驗豐富的老漁夫。
他們的家人也跟出來送行，叮囑聲此起彼伏。
“當家的，早點回來，今天天不好！”
“放心吧，就收收昨兒下的網，很快就回來?！?
眼看河上霧氣漸散，魯大川揮揮手：
“都回吧，河上風太大了！”
漁民們陸續登上五條木船，每條船上三四人。
魯大川的船打頭，他站在船尾，熟練地用長篙撐開船身。
隨著一陣水聲，小船隊緩緩離開岸邊，向河心駛去。
這些在水邊長大的漁民，即使在微明的晨光中也能準確辨認方向，他們的船像游魚一樣靈巧地穿梭在水面上，魯大川放下手中繩帆，改用手劃槳，船速更快了幾分。
約莫半個時辰后，船隊到達了第一處下網點。
魯大川瞇起眼睛，遠遠就看見浮標在水面上不規律地晃動。
“有貨！”
他咧嘴笑了，露出一排被煙熏黃的牙齒。
幾條船靠攏過來，漁民們熟練地協作收網。隨著漁網漸漸離開水面，銀光閃閃的魚群開始跳動。
“好家伙，這一網下去至少二十斤！”
“今天開頭不錯?。 ?
魯大川指揮著將魚倒入船艙中，魚腥味霎時充斥開來。
這味道對于漁夫來說，便是幸福的味道。
開門紅讓漢子們情緒高漲，對一天的作業有了盼頭，重新整理起漁網。
“走嘞，去下一處！”
船隊繼續前行，沿著他們預先布下的漁網和魚籠一個個檢查。
到第五處時，已經收獲了近百斤魚，船艙里用來裝魚的草箱子幾乎裝滿了一大半。
雖說是捕魚旺季，豐河又是傳統漁場，但不知為何最近總是烏云密布，風還賊大，像是老天爺憋著場大雨下不來。
動物們是大自然的先知，如此惡劣的天氣下，用腳想都知道魚們肯定窩在深水中，漁民本來都不抱有希望了，但奈何最近世道亂，聽說遠方有一縣城都跑空了人，他們若不抓緊時間下河，到時候輪到他們，說不準會損失多少。
只是屬實沒料想，今天的收成會會如此豐富，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幫他們把魚趕了上來一樣。
“今天運氣真不賴！”
年輕的漁民阿水生興奮地說。
他去年才正式加入打魚隊伍，技術還差得很，算是船上的“新兵蛋子”。
魯大川笑著點頭：“老天賞飯吃。不過別高興太早，還有幾處網沒看呢?！?
老魚竿不愧是老魚竿，果然，往河深處駛了駛，當檢查到第八處漁網時，原本記憶中漂著浮標沉的位置卻是空無一物。
魯大川皺起眉頭，示意其他船靠近。
“你確定昨兒你把魚漂放這了？”
叫來負責篩網的漁民問了問，魯大川得到了肯定的答復。
“奇怪了……”
他小聲嘀咕，有些拿不定主意。
低下頭看了看，漁網確實在這里沒錯，難不成浮標被哪條傻魚給吞了？
‘唉，不管了！’
“大家伙，準備收網！”
眾人聽令，擼起袖子開始拉網繩。
不出意外的話，現在該出意外了。
“網被什么東西纏住了？”
幾個打頭的漁民拉了一半兒，便感覺手感不對。
網繩異常沉重，幾個漁民一起用力才勉強能拉動。
“不對勁，這網太重了。”老漁民陳叔擦了擦額頭的汗，敏銳地察覺到異處，“這豐河里有這么大的魚？”
他住在豐河邊少有五十年了，印象中豐河中沒有什么魚是一個人抬不起來的。
“大家加把勁，我來喊號子！”
此時河上刮起大風，天陰沉下來，烏云厚實得感覺要壓到河面上。
周遭太吵，魯大川吆喝著，完全沒聽到漁民的議論聲，他只知道天氣不對，必須得趕快上岸了。
眾人也注意到天色變化，此刻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一、二！起！”
“一、二！起！”
“一、二！起！”
隨著大伙兒齊心協力，漁網漸漸浮出水面。
隱約能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在網中掙扎，還有血紅浮出水面。
血腥味頓時擴散開，臭得眾人連忙捂鼻。
有經驗的漁民們屏住呼吸，看著那個從未見過的生物慢慢顯露出輪廓。
“這是什么魚？”
阿水生第一個適應了臭味，走上前瞥了眼，瞅見那網中物時，眼睛頓時瞪得老圓。
網中的生物體長近兩米，通體青黑，鱗片大如銅錢，在晨光中泛著奇異的光澤，最令人驚異的是，它的身上有一道近一米長的傷口，血肉淋漓，深可見骨。
“娘唉，這是成精了吧?！?
陳叔的聲音有些顫抖，幾個老一輩兒都下意識靠后。
豐河以前確實有些玄乎事兒傳出來，這些個老家伙還是小孩的時候就天天聽家里父母念叨，什么河里有老龍王，老龍王手下有黑魚精、烏龜老爺……一系列妖怪專吃小孩，成天嚇得他們連覺也睡不好。
等年紀上來以后，親自下了河，才發現其實只是無稽之談罷了。
他們也對這類行徑嗤之以鼻，認為這些謠言只不過會讓年輕一輩遠離河邊，不利于他們漁業發展。
因此，這些謠言在他們這兒就徹底斷代了。
此時，漁船上，幾個年輕些的小伙子，頭鐵得很，直接準備將網拉上船。
可剛一下手，意外卻發生了。
那大魚突然劇烈掙扎，力量大得驚人，差點將兩個漁民拖入水中。
魚尾從下方拍擊漁船，船體一晃，大家伙腳下不穩，接連摔倒在甲板上。
“大家抓緊！”
與此同時，遠處的水面突然泛起不尋常的波紋，似乎有什么更大的東西正在水下移動。
隆隆隆——
一種沉悶的聲響從河底傳來，像是有人在水底擂動巨鼓。
船猛地傾斜，眾人連摔帶滾，挪到船身兩側，死死抓住船舷。
有些年輕漁民的干得活不多，手還很潤，此刻耐不住造，導致木屑穿破皮膚，指甲崩裂。
十指連心，劇烈的疼痛涌上來，可對于生的渴望，促使他們爆發出從前所未有的力量，死死抓住不放手。
“快，快看水下！”
危在旦夕之際，不知誰還有閑工夫喊了一聲，大家不自覺地齊向船下看去。
只見水面下掠過一片陰影，大得能蓋住整條漁船，隨之而來的，是震人心神的古老嗡鳴，好似那深海巨鯨，又似天際翱翔的長鷹，此刻狂風大作，水面上炸起水花，在半空爆開成白霧，船上的漁民們一時竟不知是身在波濤洶涌的河面，還是萬里高空的云海。
“俺嘞個娘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