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豐河岸上。
狂風撕扯著茅草屋頂,暴雨如瀑傾瀉,將村中泥路沖刷成渾濁的溪流。
河岸邊零星栽著的幾棵柳樹在風中狂舞,枝條抽打著水面,連根晃動,發出鞭子般的脆響。
“這雨怎這么兇?”
魯大川的妻子林氏攥著衣角站在屋檐下,雨水斜潑進來,打濕了她的褲腿。
出船沒多久,天氣便驟然一變,尚在家中林氏心里放不下,便匆匆跑了出來。
她瞇著眼望向河面,可雨幕如紗,除了翻涌的濁浪,什么也看不清。
“哎呦,小林啊,快回去吧,你才坐完月子,風這么大別傷著身子。”陳嬸抱著魯大川的兒子從屋探出來,“這里我看著吧,你放心,我家老陳跟著,出不了大問題。”
懷中孩子嚇得直哭,她用手拍著孩子的背哄道,
“莫怕,莫怕,你爸爸他們水性好,定會平安回來……”
林氏點頭應了一聲,輕抿下唇,接過陳嬸抱著的孩子,回到了屋里。
屋內,皆是婦女一流。
雨實在是太大了,這次出船,村里的漢子幾乎走了大半,村里的婦女們齊聚在岸附近的龍王廟里。
這廟早就荒了不知多少年了,此刻卻是香爐上插滿檀香,正有數個婦女磕頭,嘴里不停念叨,祈求保他家漢子平安歸來。
“唉,早不知去做甚,現在拜還有何用處。”
阿水生的媳婦兒春妮咬著嘴唇,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眼睛一直盯著門外。
屋內四角點了幾盞油燈,火光被漏進來的風吹得搖曳不定。
“這雨再這么下,河怕是要漫上來了……”有人忽地低聲說道,“到時候岸上都不安全,這河里恐怕……”
“呸!莫要說晦氣話!”
林氏猛地打斷,狠狠瞪了那賤嘴婦人一眼。
可話確實是這樣沒錯,若是雨再大些,這岸邊也不安全了,她們只能回到村里去。
她心中沉悶得好像壓了塊石頭。
“轟——”
突然!
一道驚雷劈落,照亮了整片河面,女人們嚇得一顫,齊齊“啊”地叫出聲。
就在這時,陳嬸快步跑進來,激動地大聲道:
“回來了!回來了!船回來了!”
女人們聞言猛地站起身,顧不得雨勢,紛紛沖出門外。
雨幕中,起伏不定的河面上,幾條破敗的漁船艱難靠岸。
船身歪斜,帆桿折斷,船身之上還染著紅血。
婦女見狀倒吸一口涼氣,好在甲板上的人影讓所有人懸著的心猛地一松。
“孩兒他爹!”
林氏抱著孩子第一個沖出去,泥水濺濕了褲腿也顧不上。
魯大川渾身濕透,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可一見到妻子,立刻咧嘴笑了:
“孩兒他娘!”
二人相擁在一起,孩子則被抱在中間。
“怎么跑這岸邊上了,多危險啊。”魯大川看著漸漸漫上來的水面,怪聲道。
“嗚嗚,雨實在太大了,還以為你回不來來了呢……”
瞧自家媳婦落了淚,漢子也是軟了心,連忙安慰道:
“沒事,沒事,這不是回來了嗎。”
一旁,阿水生則被春妮死死抱住,他喘著粗氣,卻還笑著安慰:
“哭啥?我不是好好的?”
老陳叔被幾個后生攙扶著下船,臉色蒼白,可看到他家老伴緩步走過來,立刻露出笑容。
雨還在下,風卻漸漸小了。
女人們七手八腳地把漢子們拉進屋里,點上炕,熱水、干衣服全備上。
林氏一邊給魯大川擦頭發,一邊數落道:
“叫你逞能!這鬼天氣還敢出船,若是就你自個兒也罷,帶上村里這么多人,出了事那可怎么辦,你叫我如何面對村中姐妹們。”
魯大川嘿嘿一笑,見林氏此時還在嬌蠻,心中的悸動逐漸安穩下來。
“這不是知道天氣不好,尋思多叫幾人出力,盡快完事嗎。”
屋內,爐火正旺,照在魯大川濕漉漉的臉上。
“你可知這次出船,收成如何?”
瞧魯大川似笑非笑的表情,林氏還在疑惑,這么大雨能出多少魚,這是來跟她開玩笑來了?
哪知,隨著他家漢子報出一數字,林氏嚇得手上的布子都脫了手。
“啊,怎么這么多!”
“怪事還不止這一出兒呢。”
魯大川眼神凝重,接著站起身,靠到窗戶邊,望向豐河的方向,此時村中雨幾乎快停了,但遠處河上依舊漆黑一片,偶爾有幾道電光閃過,接踵而至的是陣陣雷鳴。
河上的天氣要比他們回來前更嚴重了,好像有人將周邊的陰云全部聚攏到一起似的。
他沉聲說道:“孩兒他娘,過兩天叫上幾個人,去把那龍王廟收拾出來吧。”
他頓了頓。
“咱這豐河里,可是真有正主兒。”
…………
河面黑如濃墨,狂風卷著腥氣撲面而來,浪頭拍在礁石上,炸開白花花的水沫。
陰云中電光游走,像無數銀蛇在烏云中翻騰。
轟——
一道落雷劈下,河心驟然炸開,水浪沖天而起。
浪花之中,一道碩大的黑影破水而出。
其形若山,鱗如黑甲,目如血月,長有蛟須,這長相怪異的龐然大物出現之刻,又有數道雷光破云劈來,卻見其張開巨口,似山之峽谷,黑如深淵,白雷劈進其中,竟是連個響聲也發不出。
如此重蹈覆轍幾次,那巨物才滿意下來,屈身潛入河下。
水面就如同一道分界線,巨物數十米的身軀經過后,突然間劇烈縮小,化為一道三米長的青影。
青影游動靈活的身軀向著河水更深處去,河上的陰云頓時仿佛失去了目標,沒出幾息便散去,露出湛藍的天空。
“哪來的漁夫,礙我好事。”
青影連連抱怨,正是陳修廣那只柳條魚。
方才,襲擊漁夫們的那只魚妖是豐河中的一地頭蛇,在幾里河道中稱霸王。
數日前他來到此地,與之纏斗一番,將其打成重傷后,便再沒見其身影。
沒想到今日會來襲擊平民百姓,被陳修廣撞見后,索性一口吞了。
“唉,要不是救他們分了神,這次的鯤身法相,說不準還能再堅持幾息。”
經五蛻白蟬后,血脈返祖,竟是激活了他魚妖血脈中一絲鯤獸血統。
再借用神力驅動,能讓他進行短暫化鯤。
不過,只是徒有其表罷了,他化的鯤,大小遠遠不及神話中真正的上古荒獸。
最多跟他未來到此世前,見過的鯨差不多。
雖大小不及,但他可借鯤身法相施展出與鯤相同的力量。
鯤噬,可吞噬天地間一切物質。
但是,雖說這神通極強,可每次他以鯤身法相顯于天地時,則會被天雷鎖定,若是藏在河中深處,雷云便一直醞釀,直到他露出水面才劈落而下。
似乎天地之間,不允許他的存在。
正思考間,陳修廣魚目一轉,忽地想到什么:
“話說,我出水時好像傷到了那些村民,要不要去道個歉啥的,或者補償一下他們?”
最近他在豐河下嘗試他的鯤變神通時,吃了不少魚,他還怕影響到那些漁民們的正常收成。
他不知曉的是,結果其實恰恰相反,有很多活下來的魚都被他嚇到了河面附近,恰巧讓漁民們來了次大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