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青石板還沁著雨后的潮氣，洪雅的五指已經按在虎符凹陷的紋路上。

城樓角鈴被北風撞得叮當亂響，她望著遠處地平線上翻涌的煙塵，突然想起三日前九霄鏡里碎裂的山河倒影。

“十二衛所屯兵不過五萬。“李逸軒的玄甲擦過她垂落的廣袖，將浸過藥汁的絹帕塞進她掌心，“算上東海借調的水師，勉強能湊個七萬之數。“

洪雅摩挲著絹帕上凹凸的暗紋，那是用空間里百年生的紫血藤榨汁浸染的痕跡。

昨夜她故意打翻燭臺燒毀半幅輿圖，實則躲在空間調配了三百壇混入龍鱗草的藥酒——此刻那些陶甕正埋在糧草車底部，隨著押運官粗啞的呼喝微微震顫。

當第一支淬毒的弩箭釘在城門匾額時，城頭守軍嗅到了風里裹挾的腥甜。

那不是草原常見的馬糞味，而是混雜著南境腐骨花的異香，混在東海咸腥水汽里，凝成粘稠的殺意。

“烏爾汗部驅狼為先鋒，南詔象兵壓陣，倒是把雪山銀沙摻進了東瀛忍者的手里劍。“洪雅指尖彈出一粒金砂，正巧擊碎某個忍者擲來的毒蒺藜，“就是不知道這些寶貝，經不經得起火燒？“

李逸軒的劍光比應答更快。

玄鐵重劍劈開第七個忍者咽喉時，他順勢挑飛對方背著的竹筒，漫天銀沙在撞上火把的剎那爆開璀璨流光。

敵陣傳來驚恐的嚎叫——那些沾到銀雪的狼群突然調轉獠牙，將烏爾汗部的馴獸師撕成碎片。

“藥效只有半炷香。“洪雅甩出袖中響箭，看著紫紅色煙花在灰白天幕炸開，“告訴赤焰軍，該飲慶功酒了。“

城樓下忽然騰起古怪的酒香。

原本被敵軍壓得節節敗退的重甲兵們喉間發出低吼，掌中陌刀竟將南詔戰象的銅甲劈出火星。

李逸軒趁機躍上敵樓飛檐，劍鋒劃過某個正在吹骨笛的巫師脖頸，那具無頭尸體栽倒時，裹著毒瘴的骨笛正巧滾到洪雅靴邊。

“喀拉爾部的控魂術？“她碾碎骨笛尾端的圖騰，看著黑霧被空間里突然浮現的九霄鏡吸噬殆盡，“難怪能驅策三苗的尸傀......“

震耳欲聾的咆哮打斷低語。

烏爾汗大將巴圖魯撞飛三個持盾兵，彎刀直取洪雅面門。

李逸軒的劍鋒比他更快，寒光閃過時，巴圖魯驚覺自己的玄鐵護腕竟如腐木般裂開。

他最后看到的畫面，是年輕帝王繡著金線的靴底，以及李逸軒劍尖挑起的半塊青銅面具——那上面沾著的雪山銀沙，正與他藏在懷中的密信圖騰嚴絲合縫。

“看來東海那位'病弱'的親王，很舍得給盟友送見面禮。“洪雅用染血的帕子包住面具，余光瞥見某個南詔將領正在悄悄后撤。

她故意抬高聲音：“傳令！

把烏爾汗部進貢的五百頭牦牛牽上來，該請南境的朋友嘗嘗火燒連營的滋味了——“

話音未落，李逸軒的劍鞘已敲響戰鼓。

原本在后方待命的輕騎兵突然散開陣型，露出后面捆滿火油罐的牛群。

當第一支火箭落下時，洪雅袖中的九霄鏡突然發燙，鏡面倒映的卻不是火光沖天的戰場，而是某條正在改變走向的地脈。

洪雅指節捏住九霄鏡邊緣的瞬間，鏡面突然迸出刺目青光。

戰場上所有人動作都遲緩了半拍——飛濺的血珠懸在空氣里，折斷的箭矢停在距離瞳孔三寸處，連被火舌舔舐的牦牛都凝固成焦黑的剪影。

“三息！“她咬破舌尖將血抹在鏡面，喉嚨里翻涌著空間里千年冰魄的寒氣，“李逸軒，西南巽位！“

青銅鏡倒轉的剎那，地底傳來巨龍翻身般的轟鳴。

正在沖鋒的南詔象兵突然被拔地而起的石柱撞翻，烏爾汗部引以為傲的鐵浮屠深陷流沙。

李逸軒的劍鋒裹挾著雷霆之勢劈開雨幕，劍氣掃過之處，十二根蟠龍柱破土而出，恰好將敵軍主力困在方圓五里的八卦陣中。

“燃犀角！“洪雅廣袖翻飛，三百支浸過龍鱗草汁的火箭同時升空。

當火光觸到石柱頂端鑲嵌的冰魄時，整片戰場突然下起青紫色的大雨。

沾到雨水的敵軍哀嚎著抓撓皮膚，他們盔甲下的蠱蟲正瘋狂啃噬宿主血肉。

九霄鏡在洪雅掌心劇烈震顫，鏡中浮現出東海親王與烏爾汗部往來的密信殘片。

她借著空間里暴漲的精神力，將聲音凝成細線刺入每個敵軍將領耳中：“爾等埋在赤水河畔的十萬石糧草，此刻正在喂南疆的食人蟻。“

驚恐的騷動如瘟疫蔓延時，李逸軒的玄鐵重劍已經斬斷敵軍帥旗。

他踏著傾倒的旗桿躍至陣前，劍鋒挑起的青銅面具不偏不倚釘在八卦陣生門位置。

原本困在石陣中的士兵突然發現腳下土地化作泥沼，那些吞噬了雪山銀沙的蠱蟲，正順著他們開裂的鎧甲縫隙鉆進去。

當最后一支敵軍殘部跪地求饒時，洪雅踉蹌著扶住雉堞。

九霄鏡燙得幾乎握不住，鏡中倒映的卻不再是戰場，而是國庫糧倉里急速霉變的谷堆，以及各州府驛站八百里加急的文書。

“贏了？“李逸軒染血的披風裹住她發顫的肩膀，掌心渡來的內力帶著紫血藤的藥香。

“贏了一半。“洪雅將沾血的絹帕按在城墻垛口，看著布帛上暗紋逐漸顯現出殘缺的圖騰，“烏爾汗部這些改良過的腐骨花，根本不是草原產物。“她指尖輕點帕子邊緣，半幅東海堪輿圖在血跡中浮現，“還記得三日前鏡中碎裂的地脈嗎？“

暮色降臨時，凱旋的號角驚飛了城樓脊獸上的烏鴉。

洪雅望著打掃戰場的士兵們，忽然按住李逸軒正要收起的地形圖：“等等，把八卦陣殘留的碎石收集起來。“她彎腰捻起沾著銀沙的泥土，在掌心搓出詭異的青紫色，“這些混了蠱蟲尸粉的砂石，正好用來修補被地動震裂的官道。“

當夜大軍駐扎在洗劍河畔，李逸軒掀開主帥營帳時，正看見洪雅對著九霄鏡咳嗽。

鏡面凝結的冰霜在她指尖化成七顆血色珠子，每顆珠子里都封存著半片密信殘頁。

“東海送來的可不只是雪山銀沙。“她彈指將血珠嵌入沙盤，北境十二州的微縮地貌突然騰起黑霧，“這些混在軍糧里的噬靈蠱卵，怕是三年前就埋下了。“

帳外忽然傳來戰馬嘶鳴，親衛送來的密函沾著東海特有的龍涎香。

洪雅就著燭火拆開火漆時，九霄鏡突然映出千里之外的畫面——本該被剿滅的烏爾汗殘部，正從海底打撈起刻著前朝圖騰的青銅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