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聲漏過第七響，洪雅獨自站在融化的銅鎖前。

詔獄暗河倒映著匿名信殘片，波光晃過她驟然收緊的指尖——那朵被鐵水澆鑄的西戎圣花，此刻正在水紋里綻出七顆血色輔星。

御書房內(nèi)燭火搖曳，皇帝將茶盞重重磕在紫檀案幾上。

薄如蟬翼的匿名信被茶水洇透，西戎圣花的圖騰在宣紙上暈染開來，竟與洪雅腰間玉玨的暗紋分毫不差。

“朕倒不知，雅兒的《山河輿圖》如此詳盡。“老皇帝摩挲著信箋邊緣的焦痕，李逸軒腕間刺青熔出的“甕“字正在逐漸褪色，“連西戎王室豢養(yǎng)雪隼的暗哨都標注得這般清楚。“

洪雅垂眸望著金磚縫隙里蠕動的陰影。

昨夜撬開觀星閣地磚時，二十八枚星宿銅錢分明排成困龍之局，此刻那些暗紋卻像被某種力量抹平了。

她將染著朱砂的指尖藏進廣袖：“兒臣惶恐，前日呈上的輿圖......“

“陛下！“禁軍統(tǒng)領(lǐng)突然撞開殿門，鎧甲上沾著太液池特有的腥藻，“柳美人溺斃在種蓮藕的泥潭里，手里攥著這個！“

沾滿淤泥的銀鐲當啷滾落，鐲心鑲嵌的七顆紅寶石赫然與匿名信上的血色輔星重合。

洪雅瞳孔微縮——這分明是蘇如風三日前說弄丟的耳墜，此刻卻成了指認通敵的鐵證。

朝會鐘聲撞碎晨霧時，六部尚書看向龍椅旁那方空置的鳳座，目光里都淬著寒芒。

洪雅立在丹墀最末，聽著戶部尚書將邊關(guān)軍餉虧空與西戎商隊入京的日期串成誅心之論。

她忽然抬手截住飄落的柳絮，在掌心揉出淡綠水痕：“大人可知，柳絮遇毒會變藍？“

滿朝嘩然中，她將染綠的指尖按在匿名信背面。

墨字遇水化開，竟顯出柳如霞閨閣中獨有的梅香箋暗紋。

御史大夫的笏板“啪嗒“掉在地上，他昨日才將女兒許給趙無極的侄兒。

“不過是雕蟲小技。“洪雅轉(zhuǎn)身時，余光瞥見皇帝腰間新?lián)Q的螭龍玉佩正泛著詭異青光。

那是柳如霞上月獻的壽禮，此刻龍睛處兩點朱砂紅得刺目。

她忽然想起空間里那本《百毒譜》，其中記載西戎有種蠱毒需以皇族血脈為引。

散朝后她在御馬監(jiān)攔住蘇如風。

對方鬢間珍珠釵閃過藍芒，這是她們約定的危險信號。

兩人借喂馬的由頭躲進草料房，干草堆里赫然蜷著個渾身潰爛的小太監(jiān)。

“今晨浣衣局撈到的。“蘇如風用銀簪挑開尸體衣襟，心口處七枚紅點組成西戎圣花，“死前用血畫了這個。“她蘸著草汁在地上勾勒，竟是欽天監(jiān)前日呈上的星象圖。

洪雅從空間取出半截藕節(jié)。

昨夜暗衛(wèi)踩斷的枯枝上沾著欽天監(jiān)特制的松煙墨，此刻與尸體指甲里的墨漬漸漸融合。

她突然將毒針按進自己掌心，黑血涌出的剎那，草料房梁上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總算釣到了。“洪雅擦去嘴角血絲，望著被毒針放倒的黑衣人腰間銅牌——那上面本該刻著內(nèi)務(wù)府的徽記，此刻卻露出半枚西戎文字。

她轉(zhuǎn)頭對蘇如風輕笑：“勞煩姐姐把西南角那堆草料淋濕，記得要太液池第三進回廊下的陳年雨水。“

暮色四合時，洪雅獨自跪在太廟前抄經(jīng)。

香爐里升起縷縷青煙，在《女誡》字縫間凝成西戎圣花的形狀。

她佯裝研墨，將藏著毒針的硯臺往陰影里推了推。

暗處傳來衣袂破空聲的剎那，李逸軒帶著松香的氣息突然籠罩下來。

他佯裝跌倒扶住供桌，廣袖拂過時，洪雅掌心多了枚溫熱的玉蟬。

蟬翼刻著星宿圖，蟬腹藏著的藥丸正散發(fā)著她昨夜在觀星閣聞到的硝石味。

“東南角的磚...“他在她耳邊低語，尾音湮滅在突然炸響的驚雷里。

洪雅望著他腕間重新滲出的金液在地磚上蜿蜒成“甕“字，忽然將玉蟬按進香灰。

青煙驟散，太廟匾額后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

雨落下來了。

雨珠砸在太廟琉璃瓦上的聲響掩蓋了機關(guān)轉(zhuǎn)動的咔嗒聲。

洪雅指尖碾碎玉蟬里的藥丸，硝石混著龍腦香的氣味在雨幕里炸開，東南角地磚應(yīng)聲裂開三寸窄縫。

“陛下請看。“三日后朝會，洪雅將浸過藥水的絲帛鋪展在鎏金御案上，柳如霞閨閣暗紋在孔雀藍藥汁里顯形，“這梅香箋遇麒麟血則顯凰羽紋，乃是先皇后獨門秘技。“

御史大夫的笏板再次跌落，這次碎成了兩截。

老皇帝盯著絲帛邊緣暗藏的鳳印，那是他親自為發(fā)妻鐫刻的私章——柳如霞梳妝匣底搜出的刻刀，此刻正插在裝著西戎蠱蟲的琉璃瓶里滋滋冒煙。

李逸軒突然解開腕帶，昨日還流著金液的刺青此刻盤踞著猙獰蠱蟲：“兒臣昨夜不慎被柳美人院中的錦鯉所傷，這蟲...倒是與西戎祭司豢養(yǎng)的噬心蠱頗為相似。“

“胡鬧！“皇帝拍案而起時，腰間螭龍玉佩突然迸裂，兩粒朱砂滾入洪雅早就備好的雄黃酒中。

酒液翻涌出西戎文字，正是匿名信上缺失的落款。

柳如霞被拖出綴錦宮時，發(fā)間金步搖勾破了蘇如風的袖口。

半枚帶血的虎符從她貼身香囊滾落，正巧撞在林峰呈上的邊關(guān)急報上——那上面還沾著太液池第三進回廊的腥藻。

“姐姐當心。“洪雅扶住踉蹌的蘇如風，將染毒的珍珠釵輕輕插回她發(fā)間。

釵尾藍寶石映出柳如霞怨毒的眼神，像極了空間里那本《百毒譜》記載的離魂蠱發(fā)作時的模樣。

暮春的風卷著柳絮撲進空置的鳳座，洪雅撫過重新鑄造的螭龍玉佩時，觸到李逸軒悄悄塞進來的青銅鑰匙。

鑰匙齒痕與觀星閣地磚下的困龍鎖嚴絲合縫，卻帶著西南邊境特有的紅土腥氣。

宮燈次第亮起時，洪雅望著銅鏡里新?lián)Q的九鳳朝冠。

冠頂東珠映出窗欞外晃動的黑影，那輪廓像極了匿名信上暈染開的西戎圣花。

她將毒針浸入李逸軒送來的松香酒，看著針尖慢慢凝出霜色——正是欽天監(jiān)失竊的隕鐵才有的特征。

更漏滴到子時，東南角傳來瓦片輕響。

洪雅摩挲著空間里新出現(xiàn)的《邊塞兵要圖》，聽見暗格中傳來蠱蟲啃食玉蟬的沙沙聲。

那聲音與柳如霞香囊里虎符的磨損痕跡漸漸重合，在雨夜里織成新的蛛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