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開幕式的廣播在操場回蕩，于蒼盯著腳下新鋪的深綠色地毯，鞋底傳來細密的震顫——像有無數只螞蟻順著腳踝爬向心臟。主任站在主席臺上，校服領帶格外筆挺：“新鋪設的‘共振型運動草皮’能自動調節步頻，幫助同學們突破體能極限！”他抬手時，袖口閃過狼形狀的袖扣。

晨跑比賽開始，高一四班的一名同學突然摔倒，膝蓋在地毯上擦出紅痕。于蒼注意到她摔倒前半步的步幅比同學們平時小——正符合昨天在圖書館查到的“1.2m/s規則步頻”。跑道旁的殷芙琳突然皺眉，從包里摸出曬干的槐樹葉，指尖碾出的清香混著地毯下傳來的機油味，讓她想起父親實驗室里的味道。

“加油啊！”張奕媛的加油聲格外響亮，孟湘發現她攥著礦泉水瓶——往常這個時候，她總會偷偷和孟湘說笑。跑道上的李士軒跑得出奇順暢，每一步都精準落在草皮的菱形圖案中央，像被看不見的線牽著的木偶。

看臺陰影里，秦芳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昨天深夜收到的短信還在手機里發燙：“你弟弟在醫院的303病房，他的呼吸好像很需要呼吸管的支持。”此刻她看著任衍在檢錄處維持秩序，手腕的游隼紋身滲著血珠，校服袖口露出的皮膚下，青色血管正隨著地毯的震顫。

“秦老師，您臉色很差。”葉樸遞來保溫杯，杯口飄著枸杞的甜香，卻蓋不住秦芳身上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她盯著葉樸胸前的槐花徽章，想起上周在醫務室看見的場景：任衍用沾血的手指在墻上畫游隼，而主任站在陰影里默默觀察著一切。

“新地墊確實有效。”秦芳聽見自己的聲音像繡透的鐵，“你看李士軒，長跑成績提高了那么多。”話尾被地毯下發電機的轟鳴吞掉。

檢錄處傳來爭執聲。高二的一名同學想繞開草皮地墊的邊緣，任衍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按規定必須從中間跑。”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同學的手腕上立刻浮現紅痕。于蒼看見任衍的眼睛像蒙了層霧，瞳孔深處映著地墊的菱形格子，像被吸進了某個永遠重復的齒輪。

“任衍，松手。”秦芳走上前，聲音發顫。任衍轉頭時，她看見他后頸新畫的游隼翅膀——覆蓋了原本透亮的皮膚。曾經會在作文里寫“星星落在枝頭”的少年，此刻眼神空洞得變成冷冰冰的金屬外殼。

“秦老師，您該去醫務室。”任衍的語氣禮貌得嚇人，“主任說，過度焦慮會影響‘新教育理念’的實施。”他轉身時，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診療單正是秦芳弟弟“住院”的單子，“這個單子，好像是醫院里的人給我的。”

根據這句話，秦芳知道了，任衍跟自己的總部已經有了聯系，而自己便會徹底淪為工具；想著一開始對于蒼開刀，無果后又對任衍進行操縱，又看著現在這種局面，第一次感覺到無邊的自嘲和諷刺。

廣播里傳來主任的笑聲：“讓我們恭喜高一的鄭浩打破校百米紀錄！”葉樸看著記分牌，發現鄭浩的沖刺時間精確到0.1秒，像被提前計算好的齒輪咬合。隔壁班的張老師湊過來：“奇怪，今天所有學生的動作都特別標準，像提前排練過。”

圖書館方向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殷芙琳攥著半片槐花徽章跑過來，胸針刮破的校服下，露出與于蒼同款的手鏈——棉線編織的繩結里卡著細小的金屬片，正是昨天從地毯邊緣撿到的線圈碎片。

“地墊有問題。”她在于蒼耳邊低語，“跟著我的步頻跑，別踩菱形中心。”遠處的主任突然看向他們，嘴角的微笑像被釘在臉上的面具，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扣，那里刻著極小的“791”數字。

下一場比賽開始前，于蒼看見秦芳突然走向主席臺。她的高跟鞋踩在地墊上，每一步都精確踩中菱形中心，像被某種力量牽引。當她經過任衍身邊時，任衍突然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口——不是阻止，而是將一張紙條塞進她掌心。

展開紙條的瞬間，秦芳的瞳孔驟縮。上面是弟弟歪歪扭扭的字跡：“姐，別怕，我很好。”血跡斑斑的落款，正是醫院里人威脅她的語句，地墊的震顫越來越刺耳。

跑道上，李士軒突然停下腳步，盯著自己的運動鞋發呆。鞋面上沾著殷芙琳撒的槐花碎，在夕陽下像星星落進深綠的草地。他又想起父親說過的話：“遇到怪事別躲，越躲越危險。”于是轉身，朝地毯邊緣的發電機跑去。

操場的震顫突然消失了。于蒼聽見身后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音，回頭看見殷芙琳的手鏈繩結斷開，曬干的槐花落在地墊上，每一片都恰好蓋住了狼的圖案。遠處的金雕彩繪在暮色中格外清晰——斷翼處的槐樹葉正在隨風擺動，像即將振翅的前奏。

秦芳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組織發來的消息：“按計劃進行，還有，你弟弟說很想看到明天的太陽。”她咬著嘴唇，看著任衍沖過終點，上面亮起一排綠燈，顯示“完全合規”。可任衍的表情卻充滿痛苦，他摸著胸口，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撕扯他的心臟。

“秦老師，該你宣布跳遠成績了。”主任的聲音在背后響起。秦芳走上前，看著記錄表上那些整齊得可怕的數字——每個學生的跳躍距離都精確到厘米，像是被計算好的程序。她的目光掃過人群，與于蒼對視的瞬間，他口袋露出的神話小說讓她心頭一顫。

“第一名，任衍，5.20米。”秦芳的聲音發顫。掌聲響起時，她聽見任衍在小聲重復：“沒有意義，一切都沒有意義……”那是她曾經在課堂上說過的話，此刻卻像一把刀，扎進自己心里。

夕陽西下時，地墊表面的電流聲漸漸平息。主任滿意地看著數據報表，上面顯示90%的學生運動效率提升，秦芳正躲在教師休息室里，把一張寫著“怎么辦”的紙條，塞進了葉樸的本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