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有些事發生在昨天,今天已經模糊,有些事卻刻骨銘心,歷經歲月的打磨,時間越久越清晰。
那時,父皇和母后就在黃河岸邊耕耘歲月,苦澀的日子雖然艱辛卻充滿溫馨,忘不了萍妹,那是我初戀中的第一個女孩,那一年皇室在莫宇選美,萍妹被選進宮,演繹出一段曠世之戀,相信即使肉體腐爛成灰,鐫刻在靈魂里的記憶也不會消失,萍妹的兒子就叫作青,趙青是欽宗皇帝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骨肉。
我緊跟在父皇的身后,看著父皇頹萎的背影,腦際里卻不合時宜地出現了萍妹和趙青,出現了我的兒子髯梭,出現了狗剩和米糠。好像山大王開會時匆匆見過一面,相互間來不及交流和說話,會期非常短暫,那是一次秘密會議,地下工作者一般,大家理解,擔心被臨安朝廷發現。
腦海里老在搜索,好像沒有看見趙青?趙青在我身邊長大,我一直把趙青視作親生,絕不能讓趙青出現任何意外!
我有點心急,主要是想見趙青,聽說趙青臨安殺場遇險后有點神志不清,山大王不可能不管,見到山大王后就能打聽趙青的下落。
父皇卻索性在山坡上坐下,用手指頭摳著腳指頭縫隙的污垢,看樣子對山大王心懷芥蒂,說為了山大王的科研項目,許多年以前他一個人獨居山洞品嘗石頭,那是一種苦心孤詣的歷練,沒有人能體會到石頭著火時的感受。結果石頭著火了,父皇和母后卻被山大王還原成石頭丟棄在黃河岸邊。往事歷歷,不忍回眸,這一次為了世紀工程的需要,父皇又被山大王激活,委以重任,誰知道項目完工后又被山大王怎樣處置!知道焚書坑儒嗎?幾十萬國家棟梁科學巨匠一夜之間全部坑殺,結果我們國家的科學研究出現了斷層,一半國土被金國、遼國,甚至西夏瓜分,康王趙構偏安一隅蝸居臨安做了半壁江山的皇帝。
我知道,焚書坑儒是國家行為,跟山大王無關。世上事戲上事,各人觀點不同,相同一件事就會做出不同的解讀。對于焚書坑儒這件事已經爭論了幾千年,相信以后還會爭論下去,好像儒家思想跟皇權產生對立?算了,又是一場雞與蛋之爭,沒有必要耗費精力,我只能不住點頭。
眼看天色已晚,我把父皇從地上拽起,猛然間看見曹孟德迎風而歌: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曠野里無數英魂在游走,大家都以不同的形式發聲,所有的亡靈都在躍躍欲試呼之欲出,爭先恐后地為國家的振興出力獻策。我悄聲告訴父皇,振作起來,咱們嬴氏家族不能消沉。
來到山大王的大殿,好像一場會議剛剛結束,我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有楊家將,有三國時期的諸多英雄,還有蒙恬、韓信和項羽,看來一場大戰在即,真佩服山大王的組織功能。好像每天都在開會,召集普天下所有的知名人士和英雄,大家摒棄了戰爭年代各為其主的積怨,決定重整旗鼓北定中原。父皇帶我穿過人群來到山大王的辦公室,山大王正在吃粥,看見我們進來,囑咐服務員也給我們父子倆舀了兩缽米粥,歉疚地說,非常時期將就著吃。
吃完飯連夜組織開會,與會者全是我的老部下。有柴胡和米粒,還有我們的三個孩子,媚娘和素打開電腦負責記錄。還有一些生面孔,風教授力教授對所有的與會者全部作了介紹,原來那些新來者全是天外天大學的學者教授,大家對體制僵化朝廷腐敗已經厭倦,聽說山大王廣招群賢,相約云集在山大王麾下,為國家振興科學發展出謀劃策。
大家踴躍發言,爭論激烈,尤其對激活陶俑頗感興趣,提了許多頗具科研價值的意見和建議,山大王靠在椅子上酣然入睡,老人家連日勞頓,已經累極了,服務員想把山大王抬上床休息,山大王突然睜開眼,說:我沒有睡著,大家繼續。
會議結束時窗外已經微亮,找不到機會跟山大王單獨談話,幾個孩子意猶未盡,跟新來的專家教授還在探討,有些理念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感嘆這些年輕人渾身上下充滿朝氣。我沒有機會插話,挪到媚娘身邊悄聲問道:“還認識我不?”
媚娘把眼睛從電腦熒屏上挪開,看起來還是那么漂亮。媚娘說:“我從電腦上查過你的資料,知道我們前世曾經做過夫妻,而且還有了一個孩子。那一次西夏遇難后我重新回到前任夫君高宗李治身邊,君王沒有處置我,但是卻把我們在一起生活的那一段歷史刪除,因此我的大腦里沒有丟兒的記憶。不過——”
我把媚娘的話打斷,急切地問道:“你幫我查查,趙青現在哪里?”
媚娘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髯梭隔著桌子告訴我:“老爸你不要擔心,趙青哥哥被女媧圣母委以重任,正在永樂宮潛心修煉,學習道教文化?!?
常常告誡自己,年紀大了必須心態平和??墒墙揭赘谋拘噪y移,遇到具體問題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站起身,急匆匆離去,想見青兒的心情竟是那樣迫切。走到半路上看見張果老騎一頭毛驢咿咿呀呀地唱著酸曲,非常粗暴地命令老家伙:“下來,把毛驢借我一用!”
張果老不惱,笑嘻嘻地對我說:“髯將軍我知道你要去哪里,趙青燕爾新婚,正度蜜月,咱們這些老家伙不要去攪和。”
我大聲吼道:“趙青是我的兒子,我怎么不知道趙青結婚?皇室貴胄選擇配偶必須門當戶對,不知道那趙青的岳丈是誰?”
張果老詭秘地一笑:“到時候你就會明白?!?
我有許多事要做,沒有心情跟這老家伙逗趣,上前一把奪下張果老的毛驢韁繩,翻身騎上,豈料那毛驢來了驢脾氣,根本不聽我的指揮。張果老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問道:“髯將軍你當真要去?”
我知道,張果老在神仙界的職銜可能比灶君和土地高點,這個人有點自不量力,竟然跟我玩起了貓捉老鼠的游戲,想當年我也指揮六軍威震一方,豈能讓張果老戲耍!不過人在江湖必須學會應對各種場面,對張果老這樣的人大可不必介意。關鍵時刻我的理智戰勝了沖動,央求張果老:“我當真有急事,給毛驢說說,把我馱到永樂宮。”
張果老對我說:“把眼睛閉上。”
我閉上眼睛,好像沒有什么感覺。停一會兒張果老又說:“把眼睛睜開。”
我睜開眼,看永樂宮萬道霞光,趙青懷里抱著孩子跟髯鳴一起從大殿內走出來,那孩子張開一雙小手撲向我,嘴里喊著:“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