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在凌晨三點凝結成霜。小美盯著輸液管里下墜的藥滴，聽見走廊傳來壓抑的爭吵聲。金屬齒輪在掌心印出紅痕，齒尖殘留的血漬已經氧化成褐色。

“骨髓捐獻檔案調出來了。“林若曦的聲音像淬毒的銀針，“要我現在告訴你的小助理，當年顧小滿為什么抱著她的書包死在火場？“

輸液架突然被撞得哐當作響。顧浩然破門而入，黑色風衣挾裹著雨夜的寒氣，眼底血絲織成密網。他身后，林若曦慢條斯理地晃著檔案袋，袋口露出泛黃的“遺體捐贈同意書“。

“201病房有位VIP客人等你。“護士探頭的瞬間，顧浩然抓起小美未輸液的手腕：“跟我走。“

地下車庫的感應燈次第亮起，像慘白的眼睛。小美被推進邁巴赫副駕時，瞥見擋風玻璃前擺著個水晶盒——里面是用環氧樹脂封存的蝴蝶標本，翅膀上的磷粉在黑暗中泛著幽藍。

“這是小滿最后的作品。“引擎轟鳴聲中，顧浩然扯開領口，銀鏈齒輪在鎖骨間搖晃，“她總說用樹脂凝固時間，就能把美好永遠留住。“

車駛上高架時暴雨傾盆。雨刷器刮開混沌的剎那，小美看見后視鏡里林若曦的紅色跑車如鬼魅緊咬。儀表盤突然彈出胎壓警報，顧浩然猛打方向盤沖進應急車道，后車追尾的撞擊聲震碎雨幕。

安全氣囊炸開的瞬間，小美被護進帶著雪松香的懷抱。金屬扭曲的尖嘯聲中，她聽見顧浩然悶哼一聲，溫熱血滴落上她顫抖的眼瞼。

滿月穿透ICU的霧化玻璃時，小美在更衣室發現了染血的襯衫。護士說顧浩然右臂嵌進三塊玻璃，卻在麻醉清醒后堅持要看她的腦CT報告。走廊盡頭，林若曦踩著玻璃碎渣走來，高跟鞋每一聲都踏在心跳間隙。

“真遺憾。“她指尖劃過小美眼尾，“這雙眼睛沒像小滿那樣燒成灰燼。“染血的檔案袋被甩在長椅上，“看看你父親簽的同意書，顧小滿的角膜可是移植給了你。“

泛黃的紙張在掌心沙沙作響。2003年7月15日，父親顫抖的簽名旁按著血紅指印。記憶碎片突然尖銳起來——九歲那年突然消失的白內障，眼科診室飄來的焦糖味，以及醒來時枕邊沾著鐵銹味的齒輪形棒棒糖。

防火門突然洞開。顧浩然掛著滲血的繃帶出現，左手攥著碎了一半的水晶標本盒。他揮拳砸向消防栓玻璃的剎那，林若曦突然放聲大笑。

“顧浩然，你永遠困在2003年的火場了。“她抹去笑出的眼淚，“當年你親手鎖上那扇防火門，現在又要為新的替身發瘋嗎？“

黎明前的住院部天臺堆滿廢棄醫療器械。小美倚著生銹的氧氣罐，看顧浩然用打火機點燃煙盒里的設計稿。火舌舔舐著童裝設計圖上微笑的模特，將小滿最愛的向日葵圖案燒成灰蝶。

“火災那天是我的生日。“煙頭紅光在晨霧中明滅，“小滿說要給我驚喜，偷偷溜進機械廠布置派對。“他忽然解開繃帶，露出小臂內側的燒傷疤痕，形狀恰是半枚齒輪。

灰燼隨風卷上小美睫毛。她終于想起2003年那個盛夏午后，穿碎花裙的女孩在機械廠后門朝她招手：“小美快來，我哥的生日蛋糕藏在第7號倉庫！“

記憶在此斷層。父親總說她從秋千摔下來昏迷了三天，卻忘了告訴她昏迷前聞到了濃郁的焦糖味——那是顧小滿實驗失敗的手工蛋糕，在300度高溫下化作火種的香氣。

“小滿被困時抱著你的書包。“顧浩然突然掐滅煙頭，“消防員說發現了兩具相擁的遺體，但最后只找到一具——“

警笛聲撕裂晨霧。林若曦舉著手機從樓梯間沖出，直播畫面里正是燃燒的機械廠舊址：“顧總監不想解釋下當年的傷亡數字嗎？“

公證處送來遺產文件時，小美正在給人體模型縫制護頸繃帶。顧浩然將沾血的標本盒推到她面前，樹脂里封存的蝴蝶翅膀上，用金粉寫著“S.X.M“的縮寫。

“小滿把這個藏在你的書包夾層。“他轉動齒輪吊墜打開暗格，褪色的拍立得照片飄落——九歲的小美和小滿頭頂草帽，在機械廠后院比著剪刀手，身后是顧浩然少年時期模糊的側影。

林若曦的尖叫聲從會議室傳來。她抓著被公證處駁回的股權轉讓協議，美甲在顧浩然臉上劃出血痕：“我用十五年青春陪你演戲，現在你要把顧氏股份轉給這個贗品？“

“不是贗品。“顧浩然抹去血珠，將小滿的日記本放在公證員面前，“根據父親遺囑，持有完整齒輪信物的人才是合法繼承人。“他當眾拼合兩枚齒輪，銹跡斑斑的齒痕竟嚴絲合縫。

窗外驚雷炸響。林若曦突然扯斷頸間鉆石項鏈，藏在吊墜里的微型存儲器滾落：“你以為大火真相能永遠鎖在保險箱？“她涂著猩紅甲油的手指劃過播放鍵，監控畫面里十四歲的顧浩然正往蛋糕插火柴當蠟燭。

梅雨在黃昏時分轉成冰雹。小美站在機械廠殘存的鑄鐵梁架下，看顧浩然將水晶標本盒埋進焦土。殘缺的蝴蝶翅膀在樹脂中舒展，金粉縮寫漸次剝落，露出底層用針尖刻的字跡——“給小美“。

“小滿常說要給最好的朋友做永生標本。“顧浩然將齒輪吊墜放進她掌心，“她不知道最好的永生是有人帶著回憶活下去。“

冰雹砸在生銹的齒輪上，奏出荒腔走板的安魂曲。小美忽然看清廢墟角落焦黑的秋千架，鐵鏈上纏著的絲帶顏色，與她九歲生日收到的禮物盒如出一轍。

林若曦的直播聲明在此時沖上熱搜榜首。畫面里她摘掉所有首飾，露出鎖骨猙獰的疤痕：“十五年前顧氏機械廠縱火案，真兇是...“視頻突然中斷，最后幀畫面定格在她身后的鏡面墻——反射出顧浩然父親握著的遙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