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與灌木摩擦著維克托特的褲腳,發出細碎的聲音。
夏風灼日,搖曳著斑駁的樹影。它們灑在維克托特的臉上,似乎在做最后的送別。
“停。”戈爾低聲說,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里就是你的墓地。”
“不過你放心,我會把你的尸體埋進土里,不被野獸毀壞。”
維克托特轉過身,正對著他,笑問:“我是不是應該說聲謝謝?”
“我不介意。”戈爾抬起手臂,槍管在陽光里反射著刺眼的十字光芒。
他輕輕扣動扳機,槍身內部傳來震動。
“抱歉。”
維克托特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雙眼。
“砰!”
巨響在林間轟鳴,空氣被激蕩出肉眼可見的漣漪。
戈爾剛才的“抱歉”,并不是因為要射殺維克托特,而是因為自己說謊了。
彈倉里的子彈雖小,但擊中維克托特的瞬間就能把他絞成一團血霧。
他不會留下一顆完整的牙齒,更不會留下一具完整的尸體。
子彈比閃電更快幾分,在空中劃出一條筆直的紅線。
紅線的起點在槍口,它的終點應該在維克托特的眉心里。
不出意外,意外發生了。
維克托特的眉心發出一點金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高速旋轉的子彈穩穩擋住。
0.5秒后,維克托特發現自己還能思考、還能呼吸。
他心有余悸的張開眼睛,看著眼前高速旋轉的彈頭,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
對于這個結果,戈爾并沒有感到意外。他放低手臂,似乎在自言自語:“你來了?你不該來的。”
風中沒有其他人的回應,只有樹葉碰撞、搖曳的沙沙聲。
“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他嘆了口氣,眼中滿是追憶的光芒:“好像有20年了。”
“那年我24,你也24。我去特別調查科報道,你去魔法事務司報道。”
“我第一次出任務時,你卻因為頂撞司長,被發配到檔案室。”
“20年過去了,我已經是專家級調查員了,可你還是普通的檔案管理員。”
戈爾發出無奈的笑聲,喃喃道:“也不算普通。畢竟沒有你的幫助,我第一次出任務就死了。”
他突然轉過身,毫無征兆的朝腳下連開三槍。子彈鉆入土層深處,掀起一陣波瀾。
“轟!”
戈爾周圍濺起數米高的土瀑,其中依稀可見銀白色的金屬破片。
緊接著,殘缺的機械巨蟒從中躍出。它倒掛在樹干上,一雙豎瞳冷冷盯著戈爾。
“懷特曼,我的老朋友,你還不出來嗎?”
風似乎變成了懷特曼的聲帶,它撞擊著樹葉、灌木,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
“我了解你,戈爾。所以,我不會給你瞬殺我的機會。”
戈爾嘴角下撇,雙眼來回掃視周圍的一切。
當一位巫師要隱藏自己的行蹤,他根本無法發現對方的蹤跡。
“為什么?”他對虛無的風發出疑問,“你在檔案室潛伏了二十年,整個維勒弗瑞像脫光的妓女,暴露在你和你背后的勢力面前。”
“你可以繼續潛伏下去,繼續傳遞情報……”
“沒意義了。”風有些大,噎住了戈爾的喉嚨,“你拿到了大教堂的秘密,我也拿到了帝國皇帝的秘密。”
懷特曼借助風聲,接著說:“他馬上不是人了。”
倒掛在樹干上的機械蟒蛇突然扭動身軀,溫順的跌落在戈爾腳邊。
“風暴公爵的刺殺讓他的身體開始崩壞,也讓他切身體驗到血肉的脆弱。”
“唯有機械,才能讓你們的皇帝脫離苦楚,獲得永生。”
戈爾盯著腳下的魔法造物,意識到什么,“你是說,陛下要用魔法把自己的身體改造成機械?”
“那不是魔法。”風聲蒼勁有力,聽起來有些憤怒,“你們的皇帝和他的那位導師,在褻瀆魔法!”
“生命核心可以讓人長出機械結構,工業學院制作出具備智力的機械馬……你們的帝國耗費了數千年,終于完成了所謂的‘豐功偉績’。”
維克托特站在后方,靜靜的聽著風聲低語。
當他聽到“導師”,不由得想起一個人:“索倫海姆?”
“沒錯,是他。”懷特曼操控著風,掠過維克托特的耳畔。
“你們以為,他在維勒弗瑞養老?不,他在為皇帝制作新的軀體。”
“明天的冊封儀式,就是皇帝宣告新身軀的時候。”
戈爾倒吸一口冷氣,他無法想象,皇帝像腳下的機械巨蟒一樣,全身上下由各種零件組成。
假如零件發生磨損、老化,他可以隨時替換新的。也就是說,皇帝將得到永生。
“怪不得有刺客。刺殺,有你的功勞吧?”
林中的風輕快了幾分,懷特曼答道:“不,戈爾,你誤會了我的身份。”
“我不屬于帝國,也不為魔法議會服務。實際上,我來自燃魂永生會。”
“燃魂永生會?”戈爾真的被驚到了,“你、你怎么可能是燃魂永生會的人?那些人不都是瘋子嗎?”
“極端的理智在你們眼中便是瘋狂。”風輕輕嘆息,懷特曼接著說:“實際上,我們在拯救世界。”
“哈哈哈。”
“這并不好笑,戈爾。”
“屠殺獻祭就是拯救世界嗎?”
“屠殺,我承認,那是為了救贖。但獻祭,絕不是我們做的。這個世界很復雜,戈爾,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復雜。”
懷特曼輕嘆一聲,“很多人打著燃魂永生會的名號,用最卑劣的手段實現自己的野心。最后,把罪名推給我們。”
“而我們是光明的,是救贖世人唯一的希望。”
戈爾啞然失笑,他確定,懷特曼確實來自燃魂永生會。
即便是最瘋狂的邪教徒,也無法說出屠殺是為了救贖。
“為什么?”戈爾再一次詢問,“既然屠殺是為了救贖,你為什么要救他?”
“據我調查,天啟秘社跟燃魂永生會沒關系。”
風停了片刻,再次涌動,“因為,他與厄瑞斯塔爾接觸過。”
“那場獻祭?”
“沒錯,那場獻祭!”
“圣光教會傳出來的天啟卷軸是用古代經文拼湊出來的。盡管有問題,卻誤打誤撞的引起了厄瑞斯塔爾的關注。”
“神的目光掠過維克托特的靈魂,他也許能和厄瑞斯塔爾溝通。”
戈爾點點頭,笑著說:“你果然是從那時候開始騙我的。”
“審訊室桌子上的灰燼,便是你毀滅供詞的證據。”
“供詞?”懷特曼陷入沉思,他不記得自己毀過什么東西。
“抱歉,戈爾。”
地上的機械巨蟒瞬間分解,化作一條銀色鎖鏈朝戈爾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