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的馬蹄聲驚飛了檐下灰雀，蕭云諫勒馬回望沈家醬坊的殘垣，焦木煙塵在暮色中凝成一團。陸懷舟策馬跟上時喉結滾動，古銅色面皮泛著試藥后的青灰。“沒事吧？“蕭云諫回頭看他。陸懷舟抹了把嘴角直起身，“比當年在漠北生吞沙蝎強些。“他突然壓低聲音，“將軍可瞧見饕餮符了？“蕭云諫輕笑一聲，“好戲總要壓軸登場。不過戲臺子，我今夜就能搭起來。

鎮北將軍府的青銅門環撞響三聲時，玄七已捧著密信候在書房。蕭云諫挑開火漆：“父帥三日后抵京“七個字力透紙背，在羊皮紙上割出細痕。“父親到哪了？“他指尖劃過信箋。“老將軍晝夜兼程，恐怕不到三天就能到。”

“沉不住氣的老頭子。“他屈指彈響信紙，“漠北的風沙都沒教會他等東風。“

“玄七。“蕭云諫突然將密信擲入炭盆，“去告訴拓跋烈，冰嬉宴上'暫存'的私鹽賬冊該物歸原主了，期限是月蝕之夜。“他指節叩了叩書案，“順便提醒他——南詔新王的冠冕，是用玄甲軍的箭矢熔鑄的。“

玄七領命退下，陸懷舟抱劍立在門邊，突然開口：“秦相今日往玉芙宮送了七車冰鑒。““查清楚冰鑒夾層。“蕭云諫蘸著茶水在案幾畫出宮城輿圖，“讓咱們在貴妃宮里的'喜鵲'留心，特別是用南詔蛇紋漆封的密匣。再添三隊弩手、帶三十輕騎扮作流民今夜就去官道候著漕運使的囚車，。秦相那老狐貍......最擅長讓證人突發惡疾。“

青銅饕餮香爐吞吐著蛇涎香，秦相摩挲密報上的焦痕：“燒得好！沈家那七十二口老缸......“他忽然劇烈咳嗽，帕子上濺開血點，“咳咳......該把西院的灰燼撒進護城河！“暗衛首領的鐵面具折射著幽光：“漕運使趙括明日押解進京，走的是黑風峽官道。”

“我那好侄兒啊......“秦相突然捏碎茶盞，瓷片割破掌心混著血滴落，“派三隊扮作馬匪，再派兩隊人手跟著。等他把顧行案的證據吐干凈......“他他蘸著血在案上畫了個叉，“送他全家去和顧行作伴！“

官道蜿蜒如蛇，囚車轱轆碾過碎石，鐵鏈碰撞聲刺破荒野寂靜。漕運使趙括蜷縮在囚籠一角，赭色囚衣沾滿泥漿和霉斑，領口結著暗紅血痂。蓬亂的頭發下青紫面龐凹陷，干裂的唇瓣翕動著無聲咒罵，手腕被鐐銬磨出的傷口已爬滿綠膿。“還有三十里……“押送官抹了把額前熱汗。“轟！“十二支箭突然穿透車轅，三十步外密林間寒光閃動，十余名蒙面馬匪策馬沖出，馬蹄卷起的塵煙裹著硫磺味撲面而來。

“劫囚者死！“押解官兵拔刀厲喝，話音未落便被弩箭貫穿咽喉。“殺！“馬匪頭目揮刀斬斷囚車韁繩。趙括見立刻認出是秦相派來的人，他嘶吼著撞向鐵欄，卻見領頭馬匪故意挑開面巾一角，露出秦府暗衛獨有的蓮花刺青。“相爺送趙大人上路。“彎刀劈開囚鎖的剎那，林間忽起箭雨，“玄甲軍在此！“玄甲輕騎如黑潮涌至，囚車轟然側翻的剎那，陸懷舟和其他玄甲軍自山坳殺出。陌刀劈開馬匪彎刀，劍鋒撞出青藍火花：“秦相的狗，該回窩里啃骨頭了！“

官兵與馬匪的嘶吼聲中，三方混戰血染黃沙，玄鐵陌刀削飛馬匪頭顱時，官道上橫七豎八倒著二十余具尸首，剩下的官兵殘部早已癱軟在地。陸懷舟甩落陌刀上的血珠，俯視蜷在車底發抖哆嗦如篩的趙括：“活著才有翻供的籌碼。“蹄聲遠去時，幸存的驛卒攥著染血密函，策馬狂奔向都城。

紫宸殿蟠龍柱上的夜明珠映得永昌帝面色青白，他猛然將劫囚密報摔向青銅地磚：“好個匈奴襲囚！當朕是三歲孩童嗎！“奏折砸碎在傳信官腳邊，驚得對方官帽歪斜。大理寺卿捧著驗尸錄膝行上前將拓跋宏驗尸錄翻至末頁：“拓跋宏尸首鼻腔內殘留醉仙樓特供的沉水香灰，但這種沉水香并不會致人頭暈昏迷，應是香里或是有人從外面向里面散入迷煙所致。“他喉結滾動咽下后半句——那香灰與秦相書房熏香同源。

“好個一石二鳥。“帝王冷笑震得鎏金香爐微顫，“報——！”內侍疾步入殿：“南詔七王子傳書。”信箋用蛇血封緘，拓跋烈凌厲的字跡似刀：「三日未見真兇，本王攜南詔祭司親臨驗尸！」永昌帝猛然攥碎狼毫，墨汁濺污蟒袍下擺：“告訴拓跋烈，朕的玄甲軍不懼蛇蟲鼠蟻！“他揮袖掃落案頭茶盞，碎瓷中映出永昌帝憤怒的臉色與跪了一地的大臣們。

秦相府書房內傳來秦相的暴喝：“廢物！連個半死的癆病鬼都殺不干凈！“秦相踹翻鎏金香爐，香灰潑在暗衛尸身的匯報密函，“蕭家小兒竟敢截胡！“他拿起鎏金鎮紙砸向跪地的死士首領，鮮血順著那人鐵面具縫隙汩汩而下。“給老夫聽好了——“他扯過對方衣領低吼，“趁趙括押入詔獄前，在官道驛站下毒。若再失手...“枯指猛然掐住暗衛喉骨，“就把你扔進蛇窟喂蠱！“

屋內燭火映著他扭曲的面容，地上尸體的血跡和暗衛受傷滴落的血跡混在一起。等屋內空無一人后，秦相撫過密室暗格里的真密約，密鑰在掌心烙出深痕。

南詔王帳內，拓跋烈捏著偽造的鹽道密約冷笑，羊皮卷邊沿金線在燭火下泛起詭譎光澤。“老狐貍果然留了后手。“他屈指彈響案頭密匣，真的密約密鑰仍鎖在秦相書房內，這贗品連朱砂印泥都少調了三錢雄黃。他用狼毫蘸著蛇血疾書：「鹽道契約為虛，真本仍藏相府。趙明軒的私鹽賬冊今夜奉還。望蕭三公子莫忘承諾，待秦相倒臺那日，本王親自接阿姐還鄉。」信紙封入蛇紋竹筒，信鴿掠出窗欞時他撫過腰間新鑄的王印，時候就快了，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