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就在所有人都心生慶幸的時候，血河突然分作兩半，真正的龍王爺廟自河底升起。

飛檐上的銅鈴無風自動，每聲鈴響都震得四面巖壁裂紋蔓延。

“你們真以為就憑你們這些家伙，就能夠抵擋得了龍王爺的神威嗎？”

虎嘯春獰笑著，朝著龍王廟拜伏下去。

“恭請龍王爺顯圣！”

河面霎時陰風怒號，幾個撈尸人突然同時仰頭發出尖銳的龍吟。

他們的脊椎骨節節爆響，皮肉如蛻蛇般片片剝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蛟骨。

為首的虎嘯春渾身毛孔滲出粘稠的龍涎，整個人竟與祭壇上的龍王像漸漸重疊。

所有的苦田漢子，都露出視死如歸的神情。

龍王爺顯靈，他們能活下來的概率，實在是太小了。

阿力跪在船頭，趁機咬破拇指，在眉心畫出個血符。

身體深處傳來沉悶的鼓點聲。

“弟兄們別慌，跟我一起請荒神降臨！”

還幸存的十幾個苦田漢子突然齊聲高唱古老的祭歌。他們皮膚表面浮現出赭紅色的圖騰，滾滾力量匯聚到阿力身上。

暴露在外的黃金骨骼，光芒愈發璀璨。

阿力渾身骨骼爆響，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化作三丈高的巨人——豹頭環眼，虎背熊腰，手持地母犁，犁頭刻滿人牲獻祭的圖案。

阿力在強行燃燒自己，讓荒神降臨到自己的身上，短暫獲得更多荒神之力。

“不過是被驅趕到荒原之上的殘破神靈罷了，也敢跟龍王爺爭輝？”

虎嘯春的聲音混合著另一道更加陰冷的聲音回蕩在四周。

阿力也不跟他廢話，直接抄起地母犁重重砸了下去。

犁頭攜帶著搬山填海的威勢。

犁頭劈落的瞬間，龍王爺虛影終于凝實。青鱗蛟龍昂首擺尾，口中噴出的水箭將三個苦田漢子直接汽化。

阿力化身的荒神發出震天怒吼，犁頭砍在龍角上迸出刺目火星，整條陰河都被照得亮如白晝。

兩個人的身影糾纏在一起，實則是兩尊神靈彼此之間的廝殺。

鮮血與火光噴涌炸裂，本就搖搖欲墜的龍骨船，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有崩潰坍塌的風險。

“老朱，你還要看到什么時候？”

宋仁扭頭朝著不遠處的深邃望去。

隨著他的呼喊，黑暗中響起一陣響亮的豬叫聲，緊接著煙塵四起，碎石炸裂，朱屠戶的身軀化作巨大的野豬，手持染血屠刀沖了出來，加入進了戰團之中。

“小混蛋，朱爺只答應保你一命，你可沒跟朱爺說要直接跟漕幫這尊龍王真刀真槍干上，僅僅只是一把刀的人情，可不夠還！”

雖然嘴上罵罵咧咧，但他手上卻絲毫沒有停手。

宋仁站在外圍，看著三人戰作一團，心里清楚，眼下已經不是自己能參與其中的斗爭了。

按照原本的計劃，引出撈尸隊和龍王爺以后，他們的任何便結束了。

但頌汶法師不出意外地選擇了背叛，使得整個局面一下子就變得復雜了起來。

如今雙方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任何一方想要安然脫身，都是不可能了。

一開始的時候，阿力和朱屠戶憑借著自身的蠻力，以一敵二，但緊接著地下暗河翻涌起來，數道水柱從河底翻騰而起，重重砸在兩人身上，將兩人卷入到河水漩渦之中。

即便是神靈之間，也有主場優勢和權柄高低。

龍王爺有漕幫每年大量香火的供奉，自身法力極其強橫。

而荒神被趕到荒原之中，除了苦田人外，并無信徒，因此自然不具備龍王爺那樣大量的香火。

更何況此刻眾人是在地下暗河戰斗，水里本身就是龍王爺的優勢。

而荒神起源于荒原，從裂土之中誕生，因此只有在裂土之中，荒神才能夠真正的施展自己的力量，在河水之中，自身力量反而會遭受到壓制。

因此眼看著荒神和朱屠戶被卷入到了暗河之中，被水流漩渦裹挾著越沉越深，身上的氣息也越來越虛弱，宋仁心中也緊張起來。

他很清楚，繼續這樣下去的話，一旦阿力身上的荒神之力耗盡，那么他們就離死不遠了。

該怎么辦呢？

必須想一個辦法解決眼前的困局。

眼下最大的難題就是撈尸人召喚出來的龍王爺，只需要將這個難題搞定，那剩下的這些遍體鱗傷的撈尸隊成員便不足為懼了。

和龍王爺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等虎嘯春自己消耗殆盡也不現實，就目前局面來看，虎嘯春他們就算徹底將自身燃燒，剩余的時間也足夠干掉他們了。

那就只剩一個辦法了，讓龍王爺自己離開。

逼退它，或者……

嚇退它！

有什么東西是真正能讓龍王爺感到恐懼的呢？

宋仁突然想起《烏眉河撈尸密錄》里的記載，當時撈尸隊的成員意外獲得了那具儺神面具，遭受面具的反噬時，曾試圖召喚龍王爺。

一向在水鬼河為所欲為的龍王爺，在面對那只面具，第一次選擇了裝死。

既然上一次不敢現身，那這一次呢？

想到這里，宋仁毫不猶豫地從體廟取出儺神面具，沾著荒神與龍王搏斗濺落的血水，緩緩覆在臉上。

面具內側的血絲突然活過來般鉆入毛孔，他眼前閃現出無數的畫面，仿佛看見河底老陰木上的十三張儺面同時露出詭笑。

當最后一絲縫隙閉合的剎那，陰河上空突然響起密集的儺戲鼓點。那些掛在老陰木上的骷髏自動組合成儺戲班子，踩著冥河水袖翻飛。

宋仁感覺自己的喉嚨不受控制地張開，發出不屬于人類的吟唱。

那吟唱聲似戲曲，但更像是某種囈語。

嘔啞嘲哳，模糊不清。

龍王爺虛影突然劇烈抽搐，祭壇上的蛟骨寸寸斷裂。

虎嘯春七竅噴出腥臭的泥漿，整條右臂竟變成腐爛的柳樹枝條。河底老陰木的氣根趁機纏上龍尾，十三張儺面同時張開黑洞洞的嘴，竟將龍王爺的虛影生生扯成碎片！

“怎么可能？！”

虎嘯春瞪大了充血的雙眼，語氣中充滿了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