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風“海燕“在入夜時分撕開了濱海市的防線。林小棠舉著云臺穩定器的手指節發白,防風外套下的速干衣已被冷汗浸透。直播團隊的五道頭燈在仁愛醫院外墻上投出搖晃的光斑,像五只瀕死的螢火蟲粘在剝落的“婦產專科“廣告牌上。
“再確認下設備防水性能。“攝像師阿杰第三次檢查背包里的備用電池,他脖子上掛著女友求來的楞嚴咒掛墜,“三小時后潮位要漲到警戒線,地下車庫可能會...“
“怕了就直說。“林小棠打斷他,將口紅攝像頭別在衣領。補光燈照亮她刻意畫出血絲的眼眶,彈幕池里立刻飛過一串“棠姐牛逼“的熒光禮物。這是她第三次挑戰都市傳說級靈異場所,前兩次在殯儀館和自殺公寓的直播讓她漲粉五十萬。
但今夜有些不同。
當她跨過銹蝕的警戒鏈時,后頸突然泛起針刺般的寒意。原本在三百米外呼嘯的臺風聲驟然消失,仿佛有雙無形的手給整棟建筑扣上了玻璃罩。粘稠的寂靜中,她清晰聽見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磁場干擾器正常。“技術員小孟盯著示波器皺眉,“可這里的電磁波動比殯儀館高二十倍。“
穿過門診部破碎的旋轉門時,林小棠的登山靴踩碎了地面積水中的月亮倒影。腐敗的碘酒味混著海腥氣鉆入鼻腔,手電筒光束掃過導診臺,泛黃的掛號單散落滿地,1993年8月16日的日期章在霉斑中若隱若現。
“老鐵們看這個!“她把鏡頭對準墻上褪色的分娩知識海報。泛綠的光暈里,孕婦解剖圖的臉部被摳出個黑洞,無數螞蟻正從空洞中涌出,“當年那三十八個產婦就是...“
突然響起的金屬撞擊聲讓她渾身一顫。三米外的手術推車自行滑動,銹蝕的輸液架在墻面上投出蛛網狀的陰影。彈幕瞬間炸開,一架金色航母特效掠過屏幕——這是平臺最高級別的打賞。
“感謝'午夜屠夫'的航母!“她聲音發顫卻扯出笑容,“現在我們去傳說中的死亡產房...“
阿杰突然抓住她手腕。這個向來穩重的男人此刻面色青白,沖鋒衣領口露出的楞嚴咒正在無風自動:“你們聽到嬰兒哭了嗎?“
眾人僵在原地。確實有細微的嗚咽穿透層層樓板,像是從地底滲出,又像是從每個人顱骨內側響起。技術員手中的電磁檢測儀爆出刺耳鳴叫,指針瘋狂擺動后永久停在紅色區域。
林小棠感覺后腰的護身符在發燙。那是奶奶臨終前塞給她的雷擊木牌,此刻正隔著衣物烙在皮膚上。她強撐著走向樓梯間,手電筒掃過臺階時照見大片黑褐色污漬——那絕不是鐵銹該有的顏色。
二樓產科病房的門全都微微敞開,每扇門后都傳出液體滴落的聲響。林小棠將運動相機貼在201室門縫,直播間三十萬觀眾同時看到:布滿抓痕的產床上方,生銹的輸液鉤掛著半截臍帶,末端垂著的胎盤還在緩緩滲血。
“這是節目效果對吧棠姐?“彈幕開始出現恐慌情緒,但打賞金額仍在飆升。林小棠想開口回應,卻發現喉間堵著腥咸的液體。她低頭看見自己帆布鞋浸在漫過腳踝的海水里,可窗外臺風監測顯示此刻降雨量為零。
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當她們來到傳說中的三樓手術區,走廊兩側的壁燈突然次第亮起。不是現代LED的冷光,而是九十年代老式鎢絲燈泡的昏黃。手術室磨砂玻璃上浮現出重重人影,剪影顯示有人正被按在手術臺上掙扎。
“關掉!快關掉直播!“阿杰突然發瘋似的撲向云臺穩定器。在設備墜地的前一刻,所有人都看到直播畫面右上角閃過白衣女人的側影——她懷里抱著團用手術巾包裹的物體,發梢還在滴水。
林小棠轉身要跑,卻發現來時的樓梯變成了斑駁的磚墻。海水已漲到膝蓋高度,漂浮的病歷本從她腿邊掠過,她看清最上面那張寫著:“杜月芳,23歲,胎位不正,主刀醫師李素琴。“
“這邊!“化妝師小雨突然推開防火門。眾人跌跌撞撞沖進備用供電室,小孟顫抖著鎖上三道插銷。黑暗中此起彼伏的喘息聲里,林小棠聞到某種肉類腐敗的甜腥味。
阿杰突然打開應急燈。昏黃光暈下,他們看見墻上貼著1993年的值班表,所有醫護人員照片的眼睛都被挖成空洞。地面散落著沾滿黑色污漬的麻醉劑安瓿,玻璃碎片上還粘著半截指甲。
“你們有沒有覺得...“小雨的聲音帶著哭腔,“自從進醫院,我們隊伍里就多了一個人?“
這句話讓所有人血液凝固。林小棠用手電筒挨個掃過隊友:阿杰、小孟、小雨,加上自己應該是四人。但此刻墻角分明站著第五個黑影,濕漉漉的長發垂在慘白的護士服前襟。
應急燈開始頻閃。在光暗交替的間隙,那個身影不斷逼近。林小棠終于看清對方懷里抱著的不是嬰兒,而是個布滿縫合痕跡的胎盤。最后一閃時,黑影的手搭上了小雨的肩膀。
尖叫聲中,林小棠瘋狂撞向鐵門。插銷自動彈開的瞬間,咸澀的海水劈頭蓋臉灌入房間。她在窒息前的最后一瞥,看到阿杰的楞嚴咒掛墜在渾濁的水中燃燒,幽藍火光映出墻上密密麻麻的嬰孩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