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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法的起源:日耳曼人的族群生成與法律構建

日耳曼人的司法體系起源于羅馬帝國時期的部族傳統。在西羅馬帝國尚未瓦解時,日耳曼人的政治舞臺是部族而非國家。與此相適應,日耳曼人奉行的是部族傳統而非國家法典,作為司法審判的主要執行人是人民集會而非國家的法庭。西羅馬帝國瓦解后,隨著日耳曼王國的出現,其法律也隨之發生變化。國家編寫的法規與部族習俗同時存在,司法上也出現了國家法庭和部落集會并存的兩元結構,日耳曼法律體系的特色進一步凸顯了。

古代日耳曼民族的部落習俗和法律傳統,對中世紀德意志的法律文獻和部族法治有著重要影響。有關日耳曼法律的文字記錄主要有兩部,一部是塔西佗的《日耳曼尼亞志》 ,1另一部是寫于840—930年間的《勒本傳》。2后者詳細記錄了中世紀薩克森地區的人民集會。人民集會( Volksversammlung)向來是德意志人進行法律審判的重要場合,直到13世紀薩克森人仍然將部族集會作為最高的法律權威,甚至凌駕在成文法典之上,足見其保存部落習俗和尊重傳統的決心。3法學家通常把法蘭克王國法典誕生前的日耳曼集會看作是集政治和司法為一體的會議,而這種部族集會不僅在德意志地區出現,也存在于北歐的斯堪的納維亞地區,在后者的法律文獻記載中,時常可見以部族集會為載體的法律審判。4

學界關于“人民集會”的討論,一般會圍繞塔西佗的《日耳曼尼亞志》展開。塔西佗對人民集會的描述,不僅影響了數十年來人們對人民集會的理解,也引發人民集會進行審判是否與中世紀的司法體系存在聯系的爭論。 2013年,挪威學者弗羅澤·艾弗森( Frode Iversen)重新審視了早期日耳曼人的集會傳統,他從詞源的角度,分析出該詞帶有空間和時間兩個維度的含義,認為人民集會是地方社區在一定的時間和一定的地點解決公共事務的場合。艾弗森結合塔西佗《日耳曼尼亞志》和1883年發現的3世紀碑文指出,文中出現的“ Thincso”一詞,印證了日耳曼部落中集會系統的存在,而到了中世紀,又發展出了季度集會( liodthing)和特別集會( bodthing) 。5 劍橋大學的史蒂芬·布林克( Stefan Brink)也注意到古代日耳曼人民集會的一些特點,他認為人民集會對于加強群體意識和維持社區穩定有著特殊的作用,譬如祭司會要求民眾在參加集會時保持安靜,處罰輕重會按照案件性質分為不同等級,這些都體現出個體服從集體的部落基本規則。6由此可見,人民集會作為一種早期的部落組織和行政機構,執行著部落的司法審理,了解這一時期日耳曼部族集會的形式和要點,不僅有助于認識古代日耳曼人的社會結構,對分析后來的中世紀薩克森法律文獻也大有裨益。

塔西佗在《日耳曼尼亞志》中詳細描述了日耳曼的族群結構和法律審判的過程,而他寫作的目的卻是為了獻給新繼位的羅馬皇帝圖拉真( Trajan) ,因為圖拉真曾經擔任過日耳曼總督,并擁有“日耳曼尼庫斯” ( Germanicus)的榮譽稱號。7歷任羅馬皇帝都把對日耳曼人的征服視作自己在位期間的偉大功績,連著名的查理曼也持續對薩克森人用兵三十二年,不惜一切代價要將其納入加洛林王朝的版圖之內。8最后,薩克森人在宣誓服從加洛林王朝的統治者后,查理曼也允許他們將部落傳統完整地保留下來。從日耳曼人的法律可以看到,他們在許多方面都與羅馬社會存在差異,譬如前面提到的人民集會,還有對奴隸的處置方式,日耳曼人的奴隸更近似于佃農,在婚姻法上日耳曼婦女擁有更多財產權,日耳曼人也更看重軍事能力和武器裝備的傳承。以傳統習俗為核心構建而成的部落組織,既加強了族群的認同感和凝聚力,也解釋了為什么薩克森人民在往后的數百年間,一直在羅馬帝國的框架下保持著旺盛而又獨特的生命力。9

1 Tacitus, Dialogus, Agricola, Germania;譯文部分參考〔古羅馬〕塔西佗:《阿古利可拉傳,日耳曼尼亞志》,馬雍、傅正元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8年。

2 Hucbald, ?Vita Lebuini antiqua,“ S. 789-95; Andreas Mohr, Das Wissen über die Ander-en. Zur Darstellung fremder V?lker in den fr?nkischen Quellen der Karolingerzeit, München: Wax-mann Verlag, 2005, S. 285.

3 H. O. Zimmermann, ?Die Volksversammlung der alten Deutschen,“ in Heinrich Bern-hard Christian Brandes, Hrsg. , Erster Bericht über die Germanistische Gesellschaft an der Universit?t Leipzig, Leipzig: Dürr, 1863, S. 29-40.

4 譬如在《冰島傳奇》 ( Icelandic Sagas)中,會把民眾集會稱為“ thing” (古諾斯語為“ping”),在第七章中把所有部族的集會稱為“Althing” (古諾斯語為“ Alpingi”)。參見Alex-andra Sanmark, Viking Law and Order: Places and Rituals of Assembly in the Medieval North, 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17, p. 30;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Philosophy of Law and Social Philosophy, Law, Justice and the State: Nordic Perspectives, Stuttgart: Franz Steiner Verlag, 1995, p. 53; Dieter Strauch, Mittelalterliches Nordisches Recht bis 1500: Eine Quellen-kunde, Berlin: Walter de Gruyter, 2011, S. 115。

5 Frode Iversen, “ Concilium and Pagus—Revisiting the Early Germanic Thing System of Northern Europe,” Journal of the North Atlantic, Vol. 5 (2013), pp. 5-17.

6 Stefan Brink, “ Law, Society and Landscape in Early Scandinavia,” in James A. R. Nafziger, ed. , Comparative Law and Anthropology, Cheltenham: Edward Elgar, 2017, p. 322.

7 Yann Le Bohec, Die r?mische Armee: Von Augustus zu Konstantin d. Gr. , Stuttgart:Franz Steiner Verlag, 2007, S. 229.

8 Laura Endrizzi, Die Sachsenkriege Karls des Gro?en 772-804 und deren politische Konse-quenzen, München: Grin Verlag, 2015; Matthias Becher, Karl der Grosse, München: C. H. Beck, 1999, S. 46.

9 Peter Hoffmann, ?Niedersachsen,“ in Hans-Georg Wehling, Hrsg. , Die deutschen L?nder: Geschichte, Politik, Wirtschaft, Wiesbaden: Verlag für Sozialwissenschaften, 2004, S. 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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