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女鬼啊?
若是上輩子遇見這種事,程遠肯定躲的遠遠的,不過穿越以來,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程遠的膽子也大了,他決定過去看看。
程遠看那背影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便悄聲摸了過去,沒準自己還能嚇嚇那“女鬼”吶。
離得近了,才聽見那女子并不是在哭,好似在唱曲。
“花含笑,柳帶羞。舞場何處系離愁?欲傳尺素仗誰修?”
歌聲婉轉(zhuǎn)嗚咽,凄涼異常,若不細聽,倒像是在輕聲抽泣一般。
“把相思一筆都勾,見凄涼芳草增上萬千愁。休休,腸斷湘江欲盡頭。”
一曲輕聲唱罷,那女子又拿了些紙錢,往面前的火盆里扔了一些,輕聲說道:
“朱娘娘,你說這天下薄情之人怎這般多啊?”
說著,那女子的聲音逐漸哽咽,
“自古紅顏薄命,這話倒是不假,想當(dāng)年你是何等風(fēng)光,這才幾年,如今只有我這同病相憐之人,才記得你的忌日了。”
程遠靜立在那女子背后,聽著這一段獨白,疑惑問道:
“什么同病相憐之人?”
“啊!”
那女子嚇了一跳,尖叫一聲,回身看去,見是一個俊俏郎君站在身后,女子用素手輕拍豐滿的胸脯,一臉怒容地叱道:
“你這人走路怎么沒有聲息啊,嚇?biāo)梨砹恕!?
程遠聳聳肩,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
“明明是姑娘你太過專注,我可沒有故意嚇你的意思。”
“哼!”那女子輕哼一聲后,隨手將剩余的紙錢都扔進火盆,站起身拍拍手,說道:
“小郎君長得俊俏,心眼子倒是壞的很,妾身這耳朵尖著吶,若你沒有刻意壓著腳步,我又怎會聽不到?”
眼見被輕易拆穿,程遠倒是無所謂的笑笑。
借著搖曳的火光,程遠看清了女子的面容,心中不禁暗贊一聲。
相貌不必多提,只說那雙眼睛。
墨色劍眉斜飛入鬢,眉尾卻似柳梢輕垂,波光艷艷的桃花杏眼,明明帶著怒氣,卻依舊風(fēng)情萬種。
“方才聽姑娘唱的曲,可是朱娘娘的那首《賽觀音》?”
朱娘娘原名朱簾秀,是元朝非常著名的藝伎,年輕時與關(guān)漢卿、胡祗遹、盧摯、馮子振、王澗秋等大文豪都有詩文互贈,據(jù)說關(guān)漢卿的《望江亭》《救風(fēng)塵》等劇作,就是專為這朱娘娘量身打造的。
當(dāng)年朱簾秀從大都來到揚州,演繹那《望江亭》時,揚州權(quán)貴富商云集于此,不少人豪擲萬金,只為能離那戲臺近一些,離朱娘娘近一些而已。
可謂是風(fēng)頭無量。
不過正如那女子所言,自古紅顏多薄命,朱簾秀年輕時風(fēng)光無限,后來只嫁了一道士,晚年流落杭州,郁郁而終。
“是又如何?”那女子話中帶怒,瞪著程遠,“公子莫要轉(zhuǎn)移話題,妾身還生著氣吶。”
女子明明是埋怨,但是聽在程遠耳里,總帶著一點撒嬌的意思。程遠拱手一禮,
“那我在這里給姑娘賠個不是了。”
“這還差不多。”女子見程遠致歉,這才作罷。她盈盈還了一禮,自我介紹道:
“妾身明月樓王蕊珠,公子如何稱呼?”
明月樓程遠知道,所謂“青風(fēng)閬苑三千客,明月?lián)P州第一樓”,這明月樓可是揚州知名的大青樓,看來這女子也是風(fēng)塵中人,難怪一顰一笑都在撩撥人心,原來是職業(yè)病啊。
程遠對這個行業(yè)倒是沒什么特殊看法,在這亂世,普通人能活著就不錯了,這些青樓女子,沒準還是較為體面的那一類吶。
他也自我介紹道:
“潁州程遠,來揚州做生意。”
王蕊珠一聽到程遠的名號,小手輕掩紅唇,訝異道:
“原來是潁州程家的公子,倒是妾身失禮了。”
程遠也挺驚訝的。
“王姑娘聽說我程家?”
程家在潁州是毫無疑問的地頭蛇,但是揚州繁華,大元鎮(zhèn)南王更是親自坐鎮(zhèn)于此,這程家應(yīng)該還不至于在這里也脫穎而出吧?
“哈哈哈。”王蕊珠發(fā)出一陣銀鈴輕笑,“公子這般說,那妾身就是沒聽說過嘍。”
“此話何解?”程遠被王蕊珠莫名其妙的機鋒搞得有點不明所以。
“公子這就不懂了吧。這青樓女子,一般聽到對方自報家門,無論知不知道,都要裝作知道的樣子,不然客人面子上可過不去”
王蕊珠說著,青蔥玉指一指程遠,調(diào)笑道:
“一般人家的公子聽到這話都會覺得對方聽過自家是理所當(dāng)然,但是像程公子這般自我懷疑的,妾身還是第一次見。”
程遠這才知道自己被這王蕊珠反將了一軍,他輕聲笑道:
“人貴有自知之明。不然那天被姑娘恭維的,真以為自己是那腰纏萬貫的大戶,一擲千金將自己的身家都擲出去,可不就鬧了笑話?”
王蕊珠柳眉一挑,佯裝惱怒道:
“程公子倒是個妙人。不過這話可是罵妾身這般青樓女子,都是些貪得無厭之輩了。”
“王姑娘此言差矣,天下幾人不貪得無厭”程遠一指自己,說道:
“我來千里迢迢從潁州趕來揚州行商,不也是為了個‘利’字。姑娘們是憑本事將銀子賺入囊中的,不偷不搶,旁人又如何指責(zé)?”
王蕊珠聽程遠這般說,又是一陣輕笑。
“程公子年紀輕輕,盡說些漂亮話,定然能將我那些姐妹哄的團團轉(zhuǎn)吶。”
“姑娘說笑了。”程遠說著,俯下身來,隨手撿起一根木棍,開始扒拉起那漸漸熄滅的火盆。
“王姑娘沒燒過火紙吧?你看這灰底下還有好多沒燒干凈吶,不燒干凈,那邊的人是收不到的。”
“啊?是這般嗎?”
一陣香風(fēng)襲來,程遠側(cè)頭看去,只見王蕊珠也俯下身,自顧自蹲在程遠旁邊,仔細瞧著程遠的動作。
見程遠看過來,王蕊珠也眨著杏眼回看過去,櫻唇輕起。
“我自幼就被賣與了望月樓,這為人燒紙,卻是是第一次。”
程遠用木棍將火盆中未燃盡的火紙豎起,又往里面輕吹了幾口氣,火盆中的火光又重新亮了起來。
“這樣應(yīng)該就行了,待它燃盡就好了。”
“是不是這樣?誒呀!”
王蕊珠學(xué)著程遠的樣子,也鼓起雙腮,往火盆吹了幾口氣,可卻是吹的太過用力,一時間香灰四濺,飄的二人全身都是。
二人趕忙開始拍掉身上香灰,一時間是狼狽不堪。
手忙腳亂之間,二人對視一眼,竟然都是笑出了聲。
水波蕩,柳輕搖,月如鉤,一點火光,兩位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