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序進士

【題解】

此門敘述唐朝進士之顯耀。在唐朝，雖然門蔭仍是官員的重要來源，但才學取士逐漸成為社會主流，即使門蔭入仕也需要考試，高官子弟無不向往科舉出身，家族的維系往往靠子孫進士相繼而不是單純靠門蔭，如文中所引獨孤及撰《河南府法曹參軍張從師墓志》。唐朝中后期高級官員大多出身進士，士人一旦考中進士，即使還沒做官也已經具有一定社會地位，而官員即使位極人臣，沒有進士出身也終覺遺憾，因此考進士成為唐朝士人夢寐以求的仕進之途，為此可拋棄一切，潛心科舉，即使老死科場也無遺憾，可見科舉制度對士大夫階層的影響之深。進士考試及第者約占應考者的百分之二左右，非常難考，至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之語。

進士科始于隋大業中，盛于貞觀、永徽之際。搢紳雖位極人臣①，不由進士者，終不為美，以至歲貢常不減八九百人。其推重謂之“白衣公卿”②，又曰“一品白衫”。其艱難謂之“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其負倜儻之才③，變通之術，蘇、張之辨說④，荊、聶之膽氣⑤，仲由之武勇⑥，子房之籌畫⑦，弘羊之書計⑧，方朔之詼諧⑨，咸以是而晦之⑩，修身慎行，雖處子之不若?。其有老死于文場者，亦所無恨。故有詩云：“太宗皇帝真長策，賺得英雄盡白頭！”獨孤及撰《河南府法曹參軍張從師墓志》云?：“從師祖損之?，隋大業中進士甲科?，位至侍御史、諸曹員外郎?。損之生法?，以碩學麗藻名動京師?，亦舉進士，自監察御史為會稽令?。”

【注釋】

①搢（jìn）紳：插笏于紳帶間。原指古代官員的裝束，引申為士大夫。搢，插。

②推重謂之“白衣公卿”：唐代考進士的舉子常穿白麻衣，舉子們在還穿著白衣去行卷、應試的時候，就已被人推重，認為將來能夠位至公卿，官居一品。白衣公卿，唐代對進士的尊稱。公卿，泛指三公九卿一類高官。

③倜儻（tì tǎng）：卓異，超常。司馬遷《報任安書》：“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

④蘇、張之辨說：戰國時縱橫家蘇秦、張儀，以辯才著稱，合稱“蘇張”。蘇秦（？—前284），字季子，戰國時東周洛陽（今屬河南）人。游說諸國合縱抗秦，佩六國相印。后入齊從事反間活動，被車裂而死。著有《蘇子》三十一篇，今佚。張儀（？—前309），戰國時魏國安邑（今山西萬榮）人。秦惠文王十年（前328）任秦相，封武信君，以連橫游說各國親秦。后入魏為相，不久即死。

⑤荊、聶：戰國時的刺客荊軻、聶政。荊軻（？—前227），戰國時衛國人。慷慨任俠，被燕太子丹尊為上卿，奉命去刺殺秦王政，與諸人易水訣別。后刺秦失敗，被殺。詩歌中多詠此事。駱賓王《于易水送人》：“此地別燕丹，壯士發沖冠。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聶政（？—前397），戰國時韓國軹（今河南濟源軹城鎮）人。以俠義著稱，感韓大夫嚴遂之恩，為其刺殺仇人相國俠累，自殺身死。

⑥仲由（前542—前480）：字子路，一字季路，春秋時魯國卞（今山東泗水）人。“孔門十哲”之一，隨孔子周游列國。性情剛直，勇武過人，以政事著名，擔任衛國大夫孔悝的蒲邑宰。后衛國內亂，為救孔悝遇害。

⑦子房：張良（？—約前186），字子房，謚文成侯，潁川城父（今河南寶豐）人。韓國貴族后裔。曾于博浪沙狙擊秦始皇未中。后聚眾歸劉邦，成為劉邦的重要謀士，西漢開國功臣，“漢初三杰”之一。漢朝建立，封留侯。籌畫：籌策謀劃。司馬遷《史記·留侯世家》中漢高祖劉邦評論張良：“運籌策帷帳中，決勝千里外，子房功也。”

⑧弘羊：即桑弘羊（約前155—前80），洛陽（今屬河南）人。西漢政治家，擅于理財。漢武帝時，任治粟都尉，領大司農。改革幣制，制定推行鹽鐵酒類的官營專賣，創立平準、均輸法穩定物價，管控商品流通，大大增加了政府的財政收入。又主張積極抗擊匈奴。漢昭帝即位，與霍光、金日?共同輔政，任御史大夫。后卷入上官桀父子和燕王劉旦的謀反案，被殺。書計：文字籌算。

⑨方朔：即東方朔（約前161—約前93），字曼倩，平原厭次（今山東惠民）人。西漢文學家。漢武帝時，為太中大夫。性詼諧，滑稽多智，善辭賦。著有《答客難》《非有先生論》等。

⑩咸：都。晦：隱藏。

?處子：此指有才德而隱居不仕的處士。

?獨孤及（725—777）：字至之，謚號憲，洛陽（今屬河南）人。中唐著名文學家。天寶十三載（754）舉洞曉玄經科。代宗時為左拾遺，歷太常博士，濠州、舒州、常州刺史等。古文運動先驅，與李華、蕭穎士齊名。著有《毗陵集》。法曹參軍：官名。西漢公府有賊曹掾之置，掌刑法。歷代均有法曹。隋初改為法曹行參軍，煬帝時又改為法曹書佐。諸郡則稱司法書佐。唐朝諸王、都督、都護、使府稱法曹參軍事，掌刑獄、捕盜賊之事。張從師：吳縣（今江蘇蘇州）人。官至河南府法曹參軍。

?損之：張損之，吳縣（今江蘇蘇州）人。張從師的祖父。進士出身，官至侍御史、尚書水部郎。

?甲科：唐代明經分甲、乙、丙、丁四科，進士分甲、乙兩科。

?侍御史：官名。西漢時置，為御史大夫屬官，掌糾彈巡察。歷代沿置。唐朝侍御史屬御史臺臺、殿、察三院之臺院，掌管糾察百官，入閣承詔、刑獄會審等。諸曹：各部。員外郎：官名。隋文帝開皇三年（583）置，為六部各司之次官，煬帝大業三年（607）廢，唐高祖武德三年（620）復置，協助長官郎中處理司務，與郎中通稱郎官。

?法：張法，吳縣（今江蘇蘇州）人。張從師之父。進士出身，曾任監察御史、會稽令。

?碩學麗藻：學問淵博，文辭華麗。

?監察御史：官名。隋文帝開皇二年（582）由檢校御史改置。唐代監察御史屬御史臺之察院，掌管監察百官、肅整朝儀、巡按州縣等。會稽：縣名。唐為越州治，在今浙江紹興。

【譯文】

進士科目始設于隋大業年間，興盛于大唐貞觀、永徽之際。士大夫即使位極人臣，然而不是由進士出身的，終究不能滿意，以至于每年歲貢入京考進士的常常不下八九百人。進士受人推重，被稱為“白衣公卿”，又叫“一品白衫”。進士考試之艱難，被稱為“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那些身負卓越的才能，應變的權術，蘇秦、張儀的辯才，荊軻、聶政的膽量，仲由的勇武，張良的謀劃，桑弘羊的籌算，東方朔的詼諧的人，也都因此而隱藏才能，謹慎修行，即使有才德而隱居不仕的處士也比不上他們。甚至有到老死都消磨在進士考場之中的，也沒有悔恨。因此有詩說：“太宗皇帝真長策，賺得英雄盡白頭！”獨孤及撰寫《河南府法曹參軍張從師墓志》說：“從師的祖父張損之，隋朝大業年間考中進士甲科，官至侍御史、諸曹員外郎。張損之生子張法，以學問淵博和文辭華麗而名動京師，也考中了進士，自監察御史當上會稽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