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

下午三點的落地窗外，烏云如同打翻的墨水瓶般迅速洇染整片天空。顧辭的鋼筆尖在合同上洇出個墨點，他煩躁地扯松領帶，聽見中央空調發出垂死般的嗡鳴。

“顧總監，氣象局發布紅色暴雨預警......“實習生小陳的聲音被驟然炸響的驚雷切斷。

整層樓的日光燈管集體發出瀕死的抽搐，顧辭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中看見玻璃幕墻外銀蛇狂舞。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三年前那個暴雨夜的記憶碎片突然刺入腦海——少女被雨水打濕的蝴蝶骨，咖啡豆在陶瓷碾磨器里碎裂的脆響，還有自己落荒而逃時撞翻的木質招牌，上面用花體字寫著“慕聲咖啡館“。

“備用發電機呢？“他抓起西裝外套往電梯間沖，指節在緊急呼叫鍵上敲出重音。電梯廂里的LED屏顯示著詭異的藍光，數字在17層停頓超過兩分鐘。

安全通道的應急燈像鬼火般明明滅滅，顧辭摸到門把手時，聽見樓下傳來慌亂的腳步聲。薄荷香混著雨水的潮氣撲面而來，他下意識伸手接住那個踉蹌的身影。

蘇瑤的帆布包擦過他的腕表，散落的文件在樓梯間紛飛如白蝶。她慌忙去抓空中飄舞的紙頁，發梢掃過顧辭的下巴，殘留著卡布奇諾的焦糖氣息。

“小心。“顧辭的掌心貼住她冰涼的手背，觸到無名指根部細繭的瞬間突然怔住。這個觸感太過熟悉，十年前那個總在柜臺后擦拭咖啡杯的少女，小指也有同樣的繭痕。

蘇瑤觸電般抽回手，應急燈恰好在此刻徹底熄滅。黑暗中有紙張簌簌落地的聲響，她后退時撞到消防栓，金屬碰撞聲在密閉空間里格外刺耳。

“去檔案室。“顧辭摸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冷白光束劃過蘇瑤蒼白的臉。她耳垂上搖晃的銀質咖啡豆耳釘在光暈中閃爍，與記憶里那個暴雨夜柜臺后的反光完美重疊。

十年的前的回憶……深夜的重逢

手機屏幕在黑暗的辦公室亮起藍光，顧辭的指節敲擊著鍵盤，咖啡杯沿結著冷掉的褐色殘漬。窗外的霓虹燈牌突然熄滅，23:59的數字跳轉為零點，將他猝不及防地拋進整片黑暗。

“叮——“風鈴撞碎寂靜的瞬間，顧辭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十年前校門口那間總漏雨的咖啡店，此刻正以完全相同的姿態出現在CBD寫字樓拐角。磨砂玻璃上“慕聲咖啡“四個字被雨水暈染得模糊不清，像張被淚水打濕的老照片。

“打烊了，不過...“女聲從操作臺后傳來，蘇瑤轉身時圍裙帶子勾住了糖漿瓶。玻璃罐墜地的脆響里，她慌亂蹲下的身影與記憶重疊——十六歲那年，正是這個笨拙到連量杯都握不穩的姑娘，把寫滿修改痕跡的咖啡配方折成紙飛機，越過圖書館的常春藤落在他攤開的企劃書上。

“藍山還是曼特寧？“蘇瑤將碎玻璃掃進簸箕時，圍裙口袋露出半截泛黃的筆記本。顧辭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本2009年的賬本扉頁上，還留著他用紅筆圈出的漏洞：牛奶采購價高于市價30%，日均客流量撐不起固定成本......

“摩卡，雙倍奶泡。“他的聲音突然暗啞。當年蘇瑤總是固執地在拿鐵里多加半盎司焦糖，說這樣能讓苦澀的咖啡喝起來像融化的大白兔奶糖。此刻操作臺后的女人卻精準地卡著電子秤，連巧克力碎都用量匙計量。

陶瓷杯底磕碰大理石的輕響里，顧辭摸到杯壁內側的刻痕。翻轉的瞬間呼吸停滯——歪歪扭扭的“C&R 2013“在暖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正是他十八歲生日那晚，用瑞士軍刀在情侶杯上刻的縮寫。

“您的手機一直在震。“蘇瑤擦拭著意式機的蒸汽管，不銹鋼表面映出她睫毛的輕顫。顧辭解鎖屏幕，新收到的融資方案封面上，“慕聲咖啡連鎖擴張計劃“的標題下，赫然列著收購這家街角小店的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