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頭司鼓
- 血線蠱咒
- 打鹵面的愛
- 3448字
- 2025-03-14 16:18:29
辰時,驕陽似火,本應(yīng)是光輝灑滿大地之際,可那熱辣的日光卻在接近化蠱井的瞬間,被一股莫名的陰森寒意悄然吞噬,好似撞上了一層無形的結(jié)界,無論如何也無法穿透那濃稠如墨的黑暗,照不進這神秘莫測的化蠱井。井口被氤氳霧氣層層包裹,霧氣中彌漫著腐朽與神秘交織的氣息,仿佛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令人心生畏懼又忍不住好奇。
陳三佇立在井口,眉頭緊鎖,面色凝重。他深吸一口氣,胸腔劇烈起伏,試圖平復(fù)內(nèi)心的緊張與不安。雙手微微顫抖著,將墨斗線一圈又一圈緊緊纏在腰間,每一圈都勒得極緊,仿佛那是他與這個世界最后的維系,是他在這場未知冒險中的唯一依仗。他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濕透,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砰砰”的聲響震得他耳膜生疼,好似要沖破胸膛一般。但他咬了咬牙,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緩緩抬腳,踏入了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剛下到一半,井壁上密密麻麻鑲嵌著的觀眾頭骨,像是被惡魔的低語瞬間喚醒,毫無征兆地齊聲吟唱起來。那聲音低沉而沙啞,仿若從九幽地獄最深處傳來,帶著無盡的怨念與痛苦,在狹窄逼仄的井道里來回回蕩,一波接著一波,震得陳三頭皮發(fā)麻,寒毛直豎。龍阿婆站在井口,神情嚴(yán)峻,迅速俯身抓起一把斷蠱米,手臂高高揚起,用盡全身力氣撒向井壁。斷蠱米如暗器般飛速射出,重重撞在顱骨天靈蓋上,剎那間,迸出星星點點的火花,宛如黑暗中綻放的煙火,卻又帶著絲絲詭異。這些火花短暫地照亮了陰刻在上面的《絲魂譜》,陳三瞪大眼睛,借助這微弱的光芒,驚愕地發(fā)現(xiàn)那些纏繞尸骸的菌絲,竟在井底錯綜復(fù)雜地交織成一個巨大而神秘的逆北斗七星陣。每一根菌絲都閃爍著幽藍的冷光,如同來自另一個維度的神秘符文,散發(fā)著讓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你師父在陣眼。”龍阿婆的聲音從井口悠悠傳來,帶著幾分焦急與擔(dān)憂,仿佛穿透了層層黑暗,直擊陳三的內(nèi)心。她迅速從腰間掏出鎖蠱鈴,手腕猛地一抖,鎖蠱鈴飛速旋轉(zhuǎn)起來,發(fā)出清脆而尖銳的聲響,如同夜空中劃過的利箭,直直射向井底。在鈴聲的沖擊下,第七具頭骨“砰”的一聲,瞬間炸裂成無數(shù)碎渣,其中一粒碎渣里,滾出半枚青銅儺面。儺面散發(fā)著古樸而陳舊的氣息,上面的紋路神秘而復(fù)雜,像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又似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每一道線條都仿佛在訴說著一段被塵封已久的往事。
陳三突然感覺耳鳴如雷,腦袋仿佛被重錘狠狠敲擊,劇痛無比,像是要被生生炸開。緊接著,菌絲從耳道瘋狂鉆出,如同一條條細長的蟲子,在他眼前快速交織、扭動,竟?jié)u漸組成了吳天祿被千絲穿體的恐怖畫面。師父的臉上寫滿了痛苦與掙扎,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但嘴唇卻在不停地開合,似乎在竭盡全力傳達著什么重要信息。陳三強忍著頭部的劇痛,集中全部精神,仔細看去,只見菌絲隨著師父嘴唇的節(jié)奏,緩緩擺出苗語暗號:“鼓在魂在”。這四個字如同重如泰山的巨石,狠狠地砸在陳三的心上,讓他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與惶恐,仿佛預(yù)示著一場巨大的災(zāi)難即將降臨。
就在這時,井底淤泥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烈攪動,突然劇烈翻涌起來,如同沸騰的開水,不斷冒著氣泡。陳三驚恐地瞪大雙眼,死死盯著那片翻涌的淤泥,只見一具無頭尸雙手捧著陶罐,緩緩破土而出。陶罐上密密麻麻布滿了蠱蟲孔洞,從中伸出一條條細長的透明觸須,在空中肆意揮舞,仿佛是在貪婪地探尋著周圍的一切,每一根觸須的擺動都讓人毛骨悚然。陳三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卻不小心用斷指觸碰到了陶罐。剎那間,仿佛觸發(fā)了某種可怕的機關(guān),菌絲以驚人的速度暴長,如同一群饑餓的毒蛇,瘋狂地將尸體頸腔與陶罐緊緊連成了一件詭異至極的樂器。陳三定睛一看,只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這竟是一口人皮蒙面的“陰司鼓”,人皮的紋理清晰可見,甚至還能看到上面微微凸起的血管,散發(fā)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仿佛在訴說著它那悲慘而血腥的來歷。
子夜,萬籟俱寂,整個世界仿佛被一層厚厚的黑色幕布籠罩,陷入了沉睡。龍阿婆在吊腳樓頂精心擺出三牲祭壇,一只黑山羊被粗繩緊緊捆綁在祭壇中央,它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身體不停地顫抖著,發(fā)出陣陣哀鳴。龍阿婆手持苗刀,刀身閃爍著森冷的寒光,她的手微微顫抖著,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但眼神中卻透著一股堅定與決絕。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揮起苗刀,寒光一閃,“噗”的一聲,黑山羊的頭顱應(yīng)聲滾落,鮮血如噴泉般四濺而出,灑在祭壇上,形成一片觸目驚心的血泊。
就在這時,血泊中突然浮起絲狀菌絲,像是被鮮血喚醒的惡魔,在血中瘋狂扭動。陳三站在一旁,臉色煞白,驚恐地看著羊眼珠突然“啪”的一聲迸裂,一只指甲蓋大小的金蠶蠱王從中緩緩爬出。蠱王的身上散發(fā)著耀眼的金色光芒,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卻又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仔細看去,蟲背上赫然烙著吳天祿的儺面刺青,那刺青在金色光芒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猙獰恐怖,仿佛是來自地獄的標(biāo)記。
蠱王突然振翅,“嗖”的一聲,如離弦之箭般撲向西南方向。陳三來不及多想,拔腿就追,腳步慌亂而急促。追至鎮(zhèn)外亂葬崗,眼前的場景讓他呆立當(dāng)場,大腦一片空白,這是他此生見過最駭人的畫面:三百具腐尸被菌絲懸吊半空,像是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的木偶。它們的血管破體而出,相互纏繞、連接,織成了一張巨大無比的籠罩墳場的血髓衣。血髓衣在慘白的月光下閃爍著暗紅色的詭異光芒,仿佛是用鮮血染就。上面每一處節(jié)點都粘著儺戲面具,面具下壓著的心臟仍在跳動,“砰砰”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如同死神的倒計時,每一聲跳動都訴說著無盡的痛苦和怨恨,讓人不寒而栗。
“絲魂借命陣成了……”龍阿婆匆匆趕到,臉色蒼白如紙,聲音顫抖得厲害,仿佛被這可怕的場景嚇得失了魂。她割開手腕,鮮血一滴一滴地滴入人骨羅盤,羅盤上的指針瘋狂轉(zhuǎn)動起來,發(fā)出“嗡嗡”的聲響,仿佛在預(yù)示著一場無法避免的巨大災(zāi)難即將降臨。“當(dāng)年戲班用觀眾當(dāng)琴弦,如今有人拿全鎮(zhèn)當(dāng)箜篌。”她的眼神中透著憤怒、無奈與深深的恐懼,仿佛看到了整個世界即將陷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就在這時,尸群突然跳起戰(zhàn)舞,它們的關(guān)節(jié)反向扭曲,以一種違背常理的詭異姿勢舞動著,動作卻精準(zhǔn)契合《搬先鋒》的鼓點,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詭異和力量,仿佛被惡魔附體。陳三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被菌絲像抓小雞一樣拽入舞陣。他的后背突然傳來一陣灼痛,仿佛有千萬根針同時刺入。低頭一看,那些發(fā)光線條正被血髓衣復(fù)刻到天幕,組成了一幅神秘的湘西尸道的終極地圖。地圖上的線條閃爍著神秘的光芒,仿佛在指引著某個隱藏在黑暗深處的神秘方向,又像是在召喚著陳三走向未知的危險。
龍阿婆用百年尸油點燃儺廟長明燈,火苗“噌”的一下躥起,瞬間照亮了整個儺廟。在搖曳不定的火光中,陳三被迫再次戴上雌雄同體儺面。剛一戴上,肉須便如鋒利的鋼針般刺入眼球,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差點昏死過去。他的雙手緊緊捂住眼睛,身體不停地顫抖,嘴里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在這鉆心的劇痛中,三十年前的真相如同一幅血腥的畫卷,緩緩展開:戲班主吳云山在女兒棺中刻下?lián)Q壽咒,卻不知徒弟楊九早已暗中調(diào)換尸身。真女兒被菌絲層層包裹,變成了活蠱,而假棺里的楊九尸體卻吸盡了觀眾的壽元。月圓夜,楊九借吳云山之手割下自己頭顱,將命魂封入陶罐陰司鼓……
幻象突變,陳三看見自己襁褓時被塞進戲班衣箱,箱蓋內(nèi)貼著帶血的生辰八字。他心急如焚,想要看清箱外人的臉,就在這時,儺面突然長出獠牙,“咔嚓”一聲咬穿腮幫。現(xiàn)實中的陳三慘叫一聲,跌倒在地,雙手捂住臉頰,鮮血從指縫間汩汩流出。他顫抖著摘下儺面,只見面具內(nèi)層人皮赫然印著他嬰兒時的牙印,那牙印仿佛帶著溫度,訴說著一段被遺忘的黑暗過去,讓陳三心中充滿了疑惑與恐懼。
五更梆子響時,整個小鎮(zhèn)被一陣巨大的聲響從沉睡中驚醒。全鎮(zhèn)棺材同時炸裂,“砰砰”的聲音此起彼伏,如同密集的炮火轟鳴。腐尸們手握戲票殘片,從棺材里緩緩爬向儺廟,它們的動作僵硬而遲緩,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操控的傀儡。每具尸體胸腔都伸出菌絲,在空中瘋狂扭動、纏繞,擰成三十丈長的招魂幡。招魂幡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仿佛在召喚著迷失的靈魂,又像是在向世界宣告著一場可怕的災(zāi)難已經(jīng)來臨。龍阿婆見狀,神色凝重,她砸碎百年銅鼓,取出的鼓錘竟是半截人腿骨。她仔細查看,斷面年輪顯示這正是吳云山的遺骸,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悲痛與震驚。
“絲魂蠱要的不是命,是怨!”龍阿婆大聲喊道,聲音在空曠的小鎮(zhèn)上空回蕩。她將鼓錘插入陰司鼓,敲出《解冤曲》變調(diào)。聲波如同一股無形的強大力量,瞬間震碎半數(shù)菌絲,但也讓陳七竅流血。陳三在垂死掙扎間,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頭望去,只見血髓衣上的儺面集體轉(zhuǎn)向東方——吳天祿的斷指正在十里尸道盡頭重組人形,仿佛一場更大、更恐怖的風(fēng)暴即將席卷而來,而他們,似乎已經(jīng)無法逃脫這場可怕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