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天地間仿若被一層冰冷黏膩的黑幕嚴嚴實實地包裹著,陰氣如洶涌的暗流肆意翻涌,濃稠得近乎凝固,仿佛伸手便能揪出一縷縷森冷寒意。龍阿婆身姿挺拔,如一棵蒼勁的老樹扎根于解剖臺前。她的手穩如磐石,緊緊攥著那把苗刀,刀刃在晦暗不明的光線里閃爍著寒芒,恰似夜空中一道轉瞬即逝的冷電。她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且銳利,似要穿透這具尸體隱藏的所有秘密,苗刀隨之緩緩切入第五具尸體的喉管,動作流暢卻又帶著幾分謹慎。
就在刀刃與藍黑色甲狀軟骨接觸的剎那,“鏘——”,一聲尖銳刺耳、仿若金屬碰撞的聲響猛地爆發出來,這聲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突兀,好似惡鬼掙脫禁錮時發出的凄厲咆哮,直直鉆進人的耳膜,驚得陳三渾身一顫,手中的鮫油燈劇烈晃動,差點脫手掉落。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趕忙穩住身形,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鮫油燈湊近查看。借著那搖曳不定、昏黃如鬼火的燈光,能清楚瞧見死者喉骨內側陰刻著的微型儺面。這儺面雕琢得極為精致,面目扭曲猙獰,每一道線條都透著詭異與神秘,獠牙的位置恰到好處地卡住半片青銅殘片。陳三湊近仔細端詳,殘片上散發著古樸陳舊的氣息,與陰陽橋碑文的材質毫無二致,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悚感。
“三十七兇煞位……”龍阿婆眉頭擰成了個死結,臉上溝壑縱橫,神情凝重得仿佛壓著千斤重擔,嘴里低聲喃喃自語。她緩緩蹲下身子,動作略顯遲緩,卻不失沉穩。她伸出枯瘦如柴、布滿青筋的手,拿起那根浸泡在尸油里的蓍草。尸油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可龍阿婆仿若未覺,專注地用蓍草丈量刻痕角度。她的眼神專注而深邃,仿佛在解讀一部古老而神秘的天書,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飽含著對未知線索的探尋與執著。許久,她緩緩直起身,聲音低沉沙啞,打破了長久的寂靜:“當年戲臺立柱埋著噬魂釘?!?
話音剛落,龍阿婆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猛地將苗刀插入尸體天突穴,動作快如閃電,毫無拖泥帶水。緊接著,她手腕輕輕一轉,精準地挑出一團蠕動的透明絲囊。絲囊在空氣中微微顫動,好似一顆鮮活跳動的心臟,散發著詭異的藍光。龍阿婆迅速將絲囊放入瓷碗,隨后毫不猶豫地倒入雄黃。就在雄黃與絲囊接觸的瞬間,“砰”,一聲悶響驟然炸開,絲囊瞬間爆裂,迸出的蠱蟲尸體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態,拼出了“忌辰同壽”的苗文。這些苗文字跡歪歪扭扭,像是蠱蟲們用生命書寫的詛咒,透著一股難以名狀的神秘與恐怖。
“嘩啦——”窗外陡然傳來一陣清脆的瓦片碎裂聲,在這死寂的氛圍里顯得格外驚悚。陳三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一哆嗦,心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來不及多想,雙腿下意識地朝著后院沖去。到了后院,只見守夜的黑狗正瘋狂地撕咬自己后腿,它渾身毛發倒豎,眼睛里閃爍著瘋狂而又痛苦的光芒,嘴里發出“嗚嗚”的凄慘低吼聲,每一聲都仿佛在撕扯著空氣。月光灑在狗身上,那狗毛間隱約有幽藍的光流動,仿若鬼火在閃爍跳躍。陳三強忍著內心的恐懼,深吸一口氣,一個箭步沖上前,雙手用力扯開狗的皮肉。剎那間,他只覺頭皮發麻,寒毛直豎,只見整條狗的脊椎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菌絲,那些菌絲如同白色的寄生蟲,緊緊吸附在狗的脊背上,隨著狗的掙扎而微微蠕動,場面極其惡心恐怖。垂死的黑狗突然仰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凄厲慘叫,隨后猛地撲向棺材,它的犬牙尖銳而鋒利,“咔嚓”一聲咬穿桐木棺蓋,露出里面穿著戲服的森森白骨。白骨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仿佛被一層寒霜籠罩,每一根骨頭都像是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悲慘故事。
“收尸!”龍阿婆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堅定而有力,如同洪鐘般打破了這恐怖的寂靜。她迅速從腰間掏出墨斗線,手腕一抖,墨斗線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精準地纏住黑狗。然而,就在墨斗線剛接觸到狗身的瞬間,狗身突然毫無征兆地“轟”的一聲爆成一團血霧。血霧彌漫在空氣中,帶著一股濃烈刺鼻的腥味,讓人幾欲作嘔。懸浮在空中的菌絲如同受到某種神秘力量的驅使,急速交織纏繞,轉瞬之間,在靈堂中央結成了一張巨大的血髓衣。血髓衣在微風中輕輕飄動,上面粘著的戲票殘片,正自動地相互靠近、拼接,最終完整地拼合出日期:甲戌年亥月初七。這日期仿佛是命運的審判書,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息,預示著一場可怕的災難即將降臨。
龍阿婆緩緩走到銅鼓前,她的腳步沉穩卻又帶著幾分凝重。她俯下身,雙手用力,從銅鼓底部取出那只儺面。剎那間,一股刺鼻的尸蠟味撲面而來,那味道濃烈得讓人窒息,仿佛是無數具腐尸在黑暗中發酵的惡臭。這張雌雄同體的鬼王面具,外層雕刻著繁復精致卻又極度恐怖的圖案,每一道線條、每一個細節都透著古老而神秘的氣息;內層裱糊著的人皮,紋理清晰可見,甚至還能隱隱看到上面的毛孔與血管,仿佛這張人皮剛剛從活人身上剝離下來,還殘留著生命的余溫與氣息。陳三的手微微顫抖著,緩緩伸出,觸摸這張面具。就在手指觸碰到面具的瞬間,他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悠揚卻又詭異的戲班鑼鼓聲。這聲音仿佛穿越了時空的隧道,從遙遠的過去飄然而至,時高時低,時遠時近,仿佛有無數雙無形的手在拉扯著他的靈魂。
當陳三被迫戴上面具查案時,太陽穴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仿佛有千萬根鋼針同時扎入。他忍不住慘叫出聲,雙手緊緊抱住腦袋,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緊接著,肉須從眼洞瘋狂扎入顱骨,血腥幻象如洶涌的潮水般鋪天蓋地地涌來:三十年前的儺戲臺上,燈火輝煌,光芒耀眼得有些刺目。班主吳云山滿臉慈愛,眼神中透著無盡的溫柔,正小心翼翼地為女兒戴上蝴蝶銀項圈。銀項圈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芒,每一片銀飾都跳動著歡快的音符。觀眾席上彌漫著甜膩的酒香,人們歡聲笑語,推杯換盞,沉浸在一片歡樂祥和的氛圍之中。然而,就在這時,第七排的瘸腿男人突然痛苦地捂住脖頸,臉上露出極度扭曲的表情,他的指尖緩緩滲出血色絲線。絲線在空氣中輕輕飄動,如同一條條纖細的血蛇,散發著詭異的氣息。當《搬先鋒》演至高潮,所有觀眾突然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齊聲念起換壽咒。那聲音整齊劃一,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陰森與恐怖,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惡魔低語,讓人毛骨悚然。
幻象戛然而止,陳三猛地扯下面具,帶出縷縷血絲,面具上還殘留著他的鮮血,顯得格外猙獰可怖。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神中充滿了驚恐與迷茫。他低頭看向面具,發現人皮內層浮現出新的字跡:“絲魂飼主,骨作箜篌”。龍阿婆一直緊緊盯著他,看到他耳孔滲出的藍色黏液時,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神情中滿是驚恐與擔憂。她毫不猶豫地用銀針刺破自己指尖,一滴殷紅的鮮血緩緩滴入裝蠱蟲的瓷碗。血珠在碗底緩緩滾動,仿佛有自己的意識一般,最終竟滾出了一個神秘的卦象。龍阿婆盯著卦象,臉色驟變,聲音顫抖地說道:“有人在養千魂蛛!”那聲音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仿佛世界末日即將來臨。
夜探廢棄戲臺的路上,月光如水,卻透著徹骨的寒意,灑在大地上,仿佛給整個世界蒙上了一層冰冷的霜。陳三與龍阿婆并肩前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陳三突然發現,每過七個墳頭,就會出現一具倒吊尸體。這些腐尸腳腕纏著褪色的戲服布條,在微風中隨風輕輕搖擺,如同一個個巨型尸鈴,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這聲音單調而又陰森,仿佛是無數冤魂在黑暗中哭訴著自己的悲慘遭遇,每一聲都直直地刺進人的心底,讓人脊背發涼,寒毛直立。龍阿婆見狀,迅速從懷中掏出鎖蠱鈴,她的手微微顫抖著,卻又帶著幾分決絕。她用力搖晃鎖蠱鈴,鎖蠱鈴發出的聲音尖銳而又刺耳,如同一股無形的力量,直直地沖向最近的尸體。在這股力量的沖擊下,尸體的天靈蓋“砰”的一聲震碎,顱骨里滾出一根浸泡桐油的竹簡。竹簡上刻著觀眾的生辰八字與死亡時辰,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然能辨認出那神秘而又恐怖的信息。
戲臺殘柱下埋著一口桐油缸,陳三費力地用鐵鍬將其挖出。他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每一滴汗水都閃爍著疲憊與緊張的光芒。他拿起勺子,舀出粘稠的液體時,突然感覺勺子一沉,似乎撈到了什么東西。他定睛一看,竟是半塊頭蓋骨。骨片內壁用血畫著逆北斗七星圖,每顆星位都嵌著一顆觀眾牙齒。牙齒在血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陰森恐怖,仿佛每一顆牙齒都承載著一個冤魂的怨恨與不甘。更詭異的是,當他緩緩舉起頭骨,殘月正好穿過眼眶,在地上投射出儺廟的輪廓。那輪廓在月光下若隱若現,仿佛是通往另一個神秘世界的入口,散發著無盡的誘惑與恐懼。
“起陣!”龍阿婆突然厲喝,聲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決絕。剎那間,七具倒吊尸同時睜開空洞的眼眶,眸中菌絲如噴泉般噴射而出。這些菌絲在空中相互交織纏繞,眨眼間便交織成一張血色儺面。儺面面目猙獰,嘴角上揚,露出一抹詭異的冷笑,仿佛在對著陳三訴說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陳三懷中的斷指突然劇烈震顫起來,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驅使。緊接著,菌絲刺入他的掌心,寫下血書:“絲魂醒,千棺泣”。那血書的字跡鮮紅如血,仿佛是用生命書寫的預言,預示著一場可怕的災難即將降臨,讓人不寒而栗。
黎明前的解剖室里,燈光昏暗而又搖曳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熄滅,給整個空間增添了幾分壓抑與恐怖的氛圍。龍阿婆站在解剖臺前,神情嚴肅而專注,她要用一場駭人的驗蠱術,揭開隱藏在尸體深處的秘密。她緩緩拿起用百年僵尸腿骨制成的骨鋸,骨鋸散發著一股腐臭的氣息,仿佛是死亡的味道。她沿著尸體中線,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剖開胸腔,動作熟練卻又帶著幾分敬畏。當肋骨被特殊手法掰斷時,陳三只覺眼前一亮,他清楚地看見每根斷骨截面都有蟲蛀般的孔洞,這些孔洞排列得十分規律,如同一幅神秘的星宿圖譜,仿佛在訴說著宇宙間不為人知的奧秘。
“這才是真正的密碼。”龍阿婆的聲音打破了長久的寂靜,她的語氣堅定而又自信。她將斷骨浸入蛇血,孔洞中瞬間浮出金粉。金粉在蛇血的映襯下,閃爍著神秘而又詭異的光芒,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信號?!爱斈陸虬嘣谟^眾體內種蠱蟲,蟲道組成《防蠱經》缺失的第十七頁?!彼従徴f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恍然大悟的神情。
突然,浸泡桐油的頭蓋骨自動立起,在解剖臺上瘋狂旋轉起來,發出“嗡嗡”的聲響,仿佛是一臺失控的機器。它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刮出帶血的沉棺鎮地圖。地圖上的血跡還未干涸,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味。當陳三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描摹路線時,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因為他發現最終交匯點竟是龍阿婆的吊腳樓。龍阿婆看到這一幕,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她突然猛地捏碎骨片,手中的骨片瞬間化為粉末。她的眼中泛著蠱蟲般的幽藍光芒,冷冷地說道:“該見見養蛛人了?!蹦锹曇糁谐錆M了決心與勇氣,仿佛即將面對一場生死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