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踩碎第六塊薄冰時，聽見了蘆葦的慟哭。

初冬的江岸本不該結冰，但沈確腳印延伸處，每株蘆葦根部都纏繞著霜晶。她蹲身觸碰冰面，看見自己二十五歲的倒影正在水下掙扎，鎖骨處的玫瑰紋身滲出熒藍汁液——那是昨夜從沈確胎記裂紋提取的樣本顏色。

“你還有四分鐘。“沈確的聲音從霧靄中浮來。少年立在廢棄的擺渡船上，白襯衫灌滿江風，腕間纏著的繃帶正滲出不詳的幽光。這個場景與蘇晚記憶產生致命偏差——前世他們本該在五年后才找到這艘沉船。

蘆葦突然集體倒伏，形成通往江心的甬道。蘇晚的帆布鞋陷進淤泥，發現每道漣漪都泛著石油般的光澤。當她抬起腳時，鞋底粘著半枚機械鱗片，邊緣刻著“SW→SQ“的矢量符號，與懷表上的標記完全相同。

“這不是我們的時空。“沈確拋來銹跡斑斑的船錨，鎖鏈上凝結的血珠突然懸浮空中，“看看水里的月亮。“

蘇晚按住狂跳的太陽穴。江面倒映的竟是下弦月，而現實中的天際高懸著圓滿玉盤。更可怕的是，水中的月亮正在滲出暗紅物質，像極了沈確前世臨終時皸裂的瞳孔。

“傷口給我看。“她扯住沈確的繃帶，呼吸突然停滯。少年腕間根本不是尋常傷痕，而是由梵文與二進制代碼交織成的環形烙印，中心鑲嵌著微型黑洞模型——這分明是時空管理局最高級別的追蹤印記。

沈確突然將她撲倒在蘆葦叢。成年男性的氣息裹著血腥味壓下來，這個姿勢與前世車禍瞬間完美重疊。他滾燙的指尖劃過她頸動脈：“他們在每個時空裂縫都放了嗅探器，你每次回溯都會留下費米子尾跡...“

江風掀起他后領，蘇晚看見頸后芯片閃爍著“479“的倒計時。這個數字與體溫計上的預言完全吻合，此刻正在以雙倍速度銳減。沈確的瞳孔開始呈現奇異的雙環結構，內圈是十五歲的琥珀色，外環卻是三十歲時的銀灰色。

“你究竟死過幾次？“蘇晚扯開他心口衣料，裂紋胎記里的藍光正在形成星云漩渦。當她蘸取熒光液體時，指尖突然浮現出他們前世的結婚戒指——那枚本該躺在2035年海底的鉑金素圈。

沈確握住她沾染星光的手，這個動作讓兩人指縫間漏出量子糾纏態的輝光。蘆葦叢深處傳來齒輪咬合的聲響，他忽然咬破舌尖，將血珠彈向聲源處。鮮血接觸空氣的瞬間爆燃成藍色火焰，照亮了潛行的機械水黽——那些生物復眼竟是用人類虹膜改造的。

“呼吸同步率82%，記憶共鳴臨界點。“機械生物發出電子合成音，腹腔彈射出納米漁網，“執行清除程序。“

沈確的冷笑帶著血腥氣。他扯斷蘇晚的發帶纏在手上，靛藍綢緞瞬間硬化成粒子刀。當刀鋒斬斷漁網時，蘇晚看見每根纖維都在播放他們前世的記憶碎片：太平間里她為他整理領帶，火葬場煙囪飄出心形煙圈，墓園里突然盛放的黑色曼陀羅...

“閉眼！“沈確將她按進懷里。蘇晚的睫毛擦過他鎖骨裂紋，嘗到銀河塵埃的苦澀。當粒子刀刺入機械水黽的核心時，爆炸產生的沖擊波將兩人掀進江中。

江水灌入耳膜的剎那，現實與倒影的界限開始融化。蘇晚看見十六個不同年齡的沈確正在江底行走，每個身影都拖著鐐銬般的鐵鏈，鏈節上刻滿“蘇晚“的筆跡。最年長的那個突然轉身，被洞穿的胸口飄出她前世寫的未寄信箋。

浮出水面時，蘆葦蕩已變成血色迷宮。沈確的繃帶完全脫落，露出腕間瘋狂跳動的倒計時：458。他撕下襯衫布條包扎傷口時，蘇晚看見他肋下浮現出與自己同款的玫瑰紋身——那圖案正用根須狀血管吸收著江水的磷光。

“每滴江水都是記憶的顯影液。“沈確將浸血的布條系在她手腕，“當倒計時歸零，所有平行世界的我們都會...“

夜梟的嘶鳴截斷后半句話。對岸突然亮起車燈，那輛黑色奔馳正在江面如履平地地駛來。沈確母親的頭顱旋轉180度，翡翠日晷墜子射出激光束，在他們腳邊蝕刻出燃燒的梵文：???????????????????????????（夢中亦不可松懈）

“抓緊！“沈確攬住蘇晚的腰躍入江中。墜落的瞬間，蘇晚看見江底沉著無數具他們的尸體，每具尸骸都戴著不同年代的婚戒。最古老的那對骷髏手指緊扣，指骨上纏著靛藍發帶，正在緩緩化作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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