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葉擦過窗欞的聲音驚醒了蘇晚。

她蜷縮在雕花床的角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老式座鐘的銅擺晃動著2012年的晨光，床頭那只草編蟋蟀還帶著露水——這是昨天沈確翻墻送來的開學禮物。

閣樓傳來規律的腳步聲，與記憶中的頻率微妙錯位。前世這個清晨，沈確該是趿著拖鞋小跑下來，瓷碗里的枇杷蜜會灑在他洗得發白的校服褲上。但此刻的足音像是刻意放輕的貓，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間隙。

蘇晚抓起梳妝臺上的蝴蝶發卡。塑料翅膀內側有道細微裂痕，是初三那年沈確幫她撿回落進水溝的發卡時劃傷的。而現在，這道裂痕消失了。

“叩、叩?！?

門軸轉動的剎那，蘇晚將發卡尖端對準門口。十五歲的沈確逆光而立，晨霧在他肩頭織出毛茸茸的金邊。他左手穩穩端著青瓷碗，右手卻反常地背在身后——那是成年后的沈確持槍時的戒備姿勢。

“你提前醒了三小時。“少年聲音清潤，目光掃過她手中的兇器，“做噩夢了？“

枇杷蜜的甜香在空氣中凝結成絲。蘇晚盯著他鎖骨處的月牙胎記，那道前世光滑如緞的肌膚上，此刻蜿蜒著蛛網般的裂紋。當沈確俯身放置瓷碗時，她突然伸手扯開他的衣領。

“啪！“

瓷勺墜地的脆響中，兩人呼吸同時停滯。沈確的皮膚滾燙，裂紋深處滲出冰晶般的藍光，像是有人把極光封進了他的骨血。這絕不是胎記，倒像是某種能量過載留下的灼痕。

“重生的代價？“蘇晚的拇指按在裂紋中央，感受到皮下異常的搏動，“你從什么時候開始...“

沈確突然攥住她的手腕。這個動作讓蘇晚想起二十三歲那年在醫院，他按著她打點滴的手背說“別亂動“時的力度。少年掌心有新鮮的血痂，是翻墻時被薔薇刺劃破的，可那些傷痕排列的形狀，分明是梵語“輪回“的字符。

晨風撞開木窗，卷著豆漿鋪的叫賣聲涌進來。沈確瞳孔驟縮，這個瞬間的震顫被蘇晚精準捕獲——前世母親病危那天清晨，巷口飄來的也是這股混著焦糖味的豆香。

“七點二十三分?！吧虼_突然看向座鐘，喉結滾動出壓抑的顫音，“該去給蘇阿姨熱藥了?！?

蘇晚渾身發冷。母親的中藥需要文火慢燉四十分鐘，這個秘密本該在三個月后的病床邊，由沈確握著她顫抖的手揭開。而現在，少年已經轉身走向廚房，白襯衫下擺沾著星點泥漬——是昨夜翻過西墻時蹭到的萬年青汁液，那堵墻在五年后會坍塌成他們訣別的火場。

她赤腳追到旋轉樓梯口，木紋在晨曦中泛著血絲般的脈絡。沈確正在擦拭流理臺上的水漬，修長手指以特定頻率敲擊瓷磚，那是他們前世約定的摩斯密碼：【別問】。

“你記得多少？“蘇晚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車禍時的玻璃倒影，還有你最后說的那句話...“

砂鍋蓋突然發出蜂鳴。沈確掀蓋的瞬間，蒸騰的熱氣在櫥柜玻璃上凝出水幕。蘇晚的倒影突然扭曲成二十三歲的模樣，病號服領口下露出鎖骨處的玫瑰紋身——那是她重生前夜，在手術同意書上暈開的血滴形狀。

“把姜茶喝了?！吧虼_將馬克杯推過來，杯底與大理石臺面碰撞出奇異的鐘鳴。深褐液體表面浮著銀杏葉，葉脈組成眼睛狀的圖騰，“你低血糖的老毛病...“

話音戛然而止。兩人同時看向對方手腕——蘇晚正在無意識地揉搓左手靜脈，那是她前世化療埋針的位置；而沈確的右手懸在半空，食指與中指間有常年握筆形成的繭，可那形狀分明更適合扣動扳機。

蟬鳴突然洶涌如潮。蘇晚的指尖觸到杯壁裂紋，這處瑕疵本該出現在三天后，當她賭氣摔杯時被沈確徒手接住。而現在，這道裂縫提前盤踞在瓷釉深處，像一道來自未來的傷疤。

“?！?

老座鐘敲響七下，沈確的白襯衫突然滲出血跡。蘇晚撲過去掀開他后背衣料，三道新鮮的抓痕正在愈合，結痂的紋路與前世車禍現場擋風玻璃的裂痕如出一轍。

“這次換我當你的影子?！吧虼_握住她發抖的手腕，體溫透過繃帶傳遞過來，帶著焚香般的灼痛，“但有些秘密，知道太早會改變潮汐的方向?！?

巷口傳來收破爛的搖鈴聲，驚起滿墻爬山虎。當蘇晚回神時，少年已經消失在晨霧中，只留下體溫計躺在藥箱邊緣。水銀柱卡在36.5℃，玻璃管內側卻凝著霜花，組成模糊的倒計時數字：479。

廚房窗臺上，昨夜采摘的夜來香正在不合時令地綻放。蘇晚捻碎花瓣時，汁液在指尖染出幽藍，像極了沈確胎記裂紋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