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的筆尖在草稿紙上畫出了第三十七個圓圈。

晨光爬上她泛紅的耳垂，余光里陳默正對著手機按個不停。課桌縫隙透出諾基亞藍光，映得他側臉像浸在深海里，睫毛在鼻梁投下的陰影比函數題還難解。

“這是第幾次月考重點。“她把筆記本推過去，指尖壓著“等差數列“四個字微微發白，“叔叔昨天打電話問你的模考成績...“

手機突然震動，陳默猛地抓住她來不及撤回的手。掌心的繭蹭過少女手背，淘寶旺旺的提示音在兩人之間炸開：「您有新的訂單！」

“正好。“陳默從書包抽出一沓銅版紙，油墨香驚飛了窗外麻雀，“今天午休帶你去個地方。“

校門口奶茶店貼著轉讓告示，老板娘數著陳默遞來的三個月租金時，柜臺下的驗鈔機還在沙沙作響。林小滿看著他把“暫停營業“的牌子翻轉成“紀念卡定制“，玻璃門上忽然映出教導主任的禿頂。

“陳默！“地中海在四十度高溫下泛著油光，“市質檢在即還敢逃課？“

旋轉椅上的少年舉起燙金請柬：“我們在準備校慶紀念品招標。“陽光穿透他指尖的亞克力板，在水泥地上投下“2010上海世博會“的鎏金字體。

林小滿的鋼筆啪嗒掉在地上。昨晚她親眼看著陳默在印刷廠通宵，父親的老式膠印機吐出五百張東方明珠塔線稿時，啟明星正落在少年肩頭的油墨上。

“世博會的特許經營權下周競標。“陳默把樣品推給目瞪口呆的教導主任，“如果我們拿下學校訂單，明年招生簡章可以用這個當封面。“

上課鈴刺破凝滯的空氣時，林小滿被拽著鉆進后巷。陳默的校服擦過爬山虎，遞來的冰鎮汽水在她虎口凝出水珠：“你爸廠里還有多少珠光紙？“

“你要用貴三倍的進口紙？“她嗆得咳嗽，氣泡在喉間炸開前世記憶——2010年黃牛在世博園外交倒賣紀念卡，塑封的普通款和珠光限定版差價整整二十倍。

陳默突然貼近，她后背抵住爬滿青苔的磚墻。“今天化學課要講銀鏡反應。“他的呼吸帶著薄荷糖的涼意，“記得提醒老李準備硝酸銀溶液。“

直到少年翻墻的背影消失在柵欄外，林小滿才發現掌心攥著張便簽。圓珠筆字跡力透紙背：下午幫我收快遞，收貨人寫林廠長。

最后一節自習課，陳默的位置空著。前桌傳來八卦周刊，財經版頭條是《淘寶商城日交易額破千萬》。林小滿用課本蓋住手機屏幕，淘寶后臺不斷跳出的訂單提示像夏夜驟雨。

「浙江收藏家協會訂購200套」「上海HP區文旅局采購500張」「BJ拍賣行詢價錯版卡...」

她咬住下唇點開陌生對話框，對方頭像是個穿格子衫的程序員：「你們怎么知道我們內部設計的吉祥物？版權問題可以詳談嗎？」

夕陽把印刷廠照成琥珀色時，林小滿終于知道快遞箱里是什么。父親顫抖著手撫摸德國進口的UV覆膜機，油污的指甲懸在報關單金額上不敢落下。

“押了學生證才讓提貨。“陳默扯開校服領口，脖頸留著搬貨時的紅痕，“今晚要趕出三百張燙金卡。“

林小滿突然踩住電源線。機器轟鳴戛然而止，驚起庫房梁上的燕子。“你哪來的錢？“她聲音帶著哭腔，“教導主任說你在網吧被抓過三次！“

陳默轉身露出書包夾層，一疊匯款單雪花般散落。最上面那張郵戳是杭州，金額欄的“20000“被汗水洇得模糊：“這是賣專利的錢，上周給淘寶做的購物車優化代碼。“

他彎腰撿單據時，后頸露出結痂的針眼。林小滿想起上周生物課消失的兔子——據說有人高價收購實驗動物的血清。

“別碰！“她搶過沾著血漬的匯款單，“你瘋了？萬一是傳染病...“

“比這更瘋的在后頭。“陳默突然按下遙控器，老式電視機跳出晚間新聞：「上海世博會特許經營商名單公布...」

當“晨光印刷廠“出現在滾動字幕時，林小滿父親打翻了松節油桶。陳默在刺鼻氣味中舉起手機，淘寶后臺的數字正在突破五萬：“現在信我能帶你考清華了嗎？“

夜色吞沒最后一縷霞光時，林小滿在倉庫角落發現帶鎖的紙箱。陳默的淘寶ID在封條上龍飛鳳舞：2018限定預售·時光記憶修復卡。她鬼使神差地掃了客服二維碼，跳出的自動回復令指尖發涼：

「請選擇重生年代：2008/2010/2015」

手機突然被抽走，陳默的影子籠罩下來。“這叫商業機密。“他睫毛在屏幕藍光中顫動，“但你可以提前試用。“

林小滿后退時撞翻紙箱，漫天卡片如時光碎片紛揚落下。某張卡片背面露出她熟悉的字跡，那是她今早夾在陳默作業本里的便簽：「明天模擬考，我給你劃了重點」

“你監視我？“她聲音發抖。

“是未來告訴我的。“陳默撿起那張印著清華園雪景的卡片，“2023年圖書館考研座位，你在我對面寫了整整三個月的高數題。“

晚風卷著訂單飛向星空，林小滿聽見自己心跳震碎了月光。當陳默把燙金的世博卡塞進她書包夾層時，摸到了尚未送出的生日禮物——用三個月早餐費換的二手文曲星，里面存著七百條未發送的短信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