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梓淵躍入湖泊的剎那，鮫尾掀起的水花在月光下碎成萬千星子。他本欲借水療傷，卻未料噬心蠱的余毒如附骨之疽，在經脈中驟然暴動。劇痛如萬根冰錐刺入肺腑，眼前倏然漫開血色——恍惚間又見地牢中寒光凜凜的鐵鉤勾住鱗片，箭矢穿透鮫尾，縛妖鎖絞得骨骼作響，耳畔回蕩著修士的獰笑：“鮫人皇子？不過是一條待宰的魚！”

“嘩啦——”

鮫尾重重拍在湖岸青石上，驚飛了棲鳥。藍梓淵喉間涌上腥甜，控制不住的朝下墜去。

林卓然抱著一疊干凈衣物折返時，正撞見這詭異一幕。藍梓淵銀發如藻荇般在湖面散開，整個人漸漸沉入水底，額頭上的珠光忽明忽滅。

“喂！泡澡還帶裝死的？”她抄起竹竿戳了戳，水面毫無反應。

遲疑片刻，林卓然跳入湖中。

水下的藍梓淵已徹底現出原形——鮫尾鱗片如冰晶碎裂，心口咒紋蔓出蛛網般的黑絲，銀發間的血絲在水中暈染如墨。林卓然拽住他手腕時，指尖觸到刺骨寒意，心中暗罵：“這哪是皇子，分明是顆定時炸彈！”

連拖帶拽將人弄上岸后，鮫尾濕漉漉地纏住她小腿。藍梓淵昏迷中仍蹙著眉，鱗片無意識蹭過她頸側，激得她汗毛倒豎：“好家伙，暈了還不忘占便宜！”

“得，救人救到底。”她翻出藥箱，將止血藥粉糊在他傷口上，“反正你這身鱗片也值錢，治不好就扒了抵債……”

“你敢……”藍梓淵倏然睜眼，指尖凝出冰刃抵住她咽喉，力道卻虛軟得可笑。

林卓然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拍開他手腕：“省省吧！我要真圖你鱗片，早趁你暈著刮干凈了！”她扯過紗布裹住滲血的鮫尾，動作粗魯卻精準，“再說，你這尾巴現在跟破漁網似的，刮下來也賣不上價！”

藍梓淵沉默地看著她忙碌，忽然開口：“你早知道我是鮫人。”

“廢話！”她指了指他拖在地上的尾巴，“這玩意兒比沐塵師兄的劍還晃眼呢！”

“為何不揭穿？”他瞇起眼，幽藍的眸子下泛著冷光。

“揭穿了你要么逃跑要么被捉，誰給我付診金？”她咧嘴一笑，露出小狐貍似的狡黠，“再說了，醫者仁心——仁心的價格是五百靈石一天。”

鮫尾悄悄松開她的小腿，藍梓淵嗤笑一聲：“貪財倒算個實在人。”

愛財很好，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錢財。只是他未曾料到，這貪財女修所謂的“乾坤正氣湯”根本是胡扯——她壓根解不了噬心蠱，不過是在拿他試藥罷了。

藥廬內青煙繚繞，混著咸魚味的丹香從爐縫里絲絲滲出。林卓然捏著銀針的手微微發顫——今日是初次給鮫人針灸，穴位圖還是她連夜賄賂藏書閣老頭換來的。

藍梓淵半倚在軟榻上，雙腿化作了鮫尾，指尖把玩著她昨日剛雕的“沐塵劍尊手辦”，鱗甲刮過木雕臉頰的聲響聽得人牙酸。“林仙子。”他忽地掀起眼皮，瞳中幽藍如淬毒的海浪，“你這針再抖下去，我的任脈就要被你扎成篩子了。”

“我這是獨創的‘顫針療法’！”她梗著脖子胡謅，順勢將銀針往他腕間三寸一戳，“專治氣血淤堵、心火旺盛……哎！公子您尾巴收一收！”

鮫尾“啪”地掃翻藥簍，幾顆滄溟珠咕嚕嚕滾到門邊。

林卓然正想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便被銀發纏成蠶蛹，掛在房梁上晃蕩。

“今日的看診費減一顆珠子。”藍梓淵勾了勾指尖，滄溟珠凌空飛回掌心，“或者……”他忽然湊近，“你身上那枚玉墜給我……。”

林卓然猛捂住胸前螭紋玉佩，蹬著腿掙扎：“此乃天地門祖傳秘寶！碰一下折壽十年……哎喲！”

纏縛驟松，她一頭栽進曬藥筐，當歸枸杞落了滿身。藍梓淵支著下頜輕笑，腕間銀鈴叮咚作響：“我改主意了——若明日此時還見不到解藥，便拿你這藥廬抵債。”

“師姐！山下王嬸送錦旗來了！”

小師妹脆生生的呼喊驚散滿室劍拔弩張。林卓然扒著窗欞望去，險些笑岔了氣——八名赤膊壯漢抬著鎏金匾額，上書“再世華佗”，左下角還刻著“贈天地門林仙子：治好了我相公的禿頭”。

藍梓淵的鮫尾“唰”地卷住她腰肢：“你拿我的鱗粉做生發膏？”

“這是商業機密……哎松開點！”她疼得齜牙咧嘴，“就刮了點蛻皮碎屑！都是你換鱗不要的，權當日行一善……”

忽然一聲清越劍鳴撕裂長空，沐塵執劍踏云而來，月白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林卓然暗道不妙，電光石火間抄起案上艾草團塞進藍梓淵口中，鮫尾往錦被里一裹：“師兄來得正好！這位是南海客商藍公子，正與我探討鮫綃生意……”

被褥忽伸出一截玉白手腕，指尖捏著片幽藍鱗甲，不偏不倚貼在林卓然頸側。“林掌柜。”藍梓淵的嗓音悶在被中，卻字字清晰，“昨夜的‘拔罐療程’，何時繼續？”

沐塵的劍穗無風自動。

林卓然僵笑著按住被角：“藍公子風寒未愈，說的是胡話……”

“哦？”被褥突然掀開，藍梓淵散著衣襟坐起，鎖骨處赫然印著個艾草燙出的紅痕，“林仙子不是說，這是祛邪的‘鳳凰紋’？”

藥廬內死寂如墳。

“砰！”

沐塵的劍氣劈碎門框，木屑紛飛中，林卓然撲向一顆掉落的滄溟珠：“我的五百靈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