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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君子坦蕩之言

  • 朕在大明假冒天子
  • 鳳凰鳴高崗
  • 4000字
  • 2025-03-06 23:59:00

張祁在心底將此事細細梳理一遍,思忖道,“這般說來,少司馬收到賢太妃吳娘娘的書信后,先是前往郕王府勘驗郕王薨逝情狀,待得漏夜進宮與賢太妃吳娘娘密議妥當,最后方才移步的英國公府?”

遠處又傳來一聲悠長的梆子聲,“咚——”,那聲音沉悶而深遠,仿佛從地底深處傳來,帶著幾分滄桑與孤寂。

緊接著,又是一聲“咚——”,這一次更近了些,仿佛就在耳邊回蕩,讓人心頭一緊。

隨后,打更人的嗓音沙啞而低沉,帶著幾分疲憊,緩緩響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四更天嘍——”

那聲音拖得極長,仿佛帶著夜的涼意,尾音在秋風中飄散,又緩緩沉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張輗眉峰微蹙,眸中已浮起幾分不耐之色。

他這會兒已不是心疼于謙了,單純是厭煩張祁那副拖泥帶水的做派,“你究竟還有多少問題才罷休?索性一并問了,何必這般東拉西扯,白費唇舌?”

于謙亦頷首贊同張輗之言,淡然道,“的確,有話直說便好,正所謂,‘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現下理應是同舟共濟之時,何須拐彎抹角,徒增猜疑?”

張祁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卻很快恢復如常,他輕咳一聲,正色道:“既如此,我便直言了,此事關系重大,若不問個清楚,只怕日后生出禍端。”

張輗冷哼一聲,擺了擺手道,“有話快說,莫要再繞彎子。”

張祁輕撫下頜,將心中疑慮娓娓道來,“第一個問題,自太祖皇帝開國以來,我朝便有‘后宮不得干政’之鐵律,故而我朝天子、親王之后妃宮嬪,皆選自民間小戶良家女,以絕外戚之患。”

“據說,賢太妃吳娘娘出身于鎮江府丹徒縣一尋常百姓之家,永樂十年就被選入宮中,少司馬雖為朝中重臣,但內外有別,宮禁森嚴,二人素無交集,如何得以相識?”

張輗嗤笑一聲,嘴角微揚,“賢太妃吳娘娘雖出身寒微,可勛貴之女入宮為妃者亦不在少數,單說我英國公府——太宗皇帝的昭懿貴妃乃我同母胞妹,仁宗皇帝的張敬妃是我的親侄女。”

“要是真論起輩分來,我侄女還算是賢太妃吳娘娘的半個婆母呢,賢太妃吳娘娘雖不認識少司馬,但走投無路之下,焉能想不到要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張軏補充道,“仁宗皇帝所冊諸妃,皆在其踐祚前便已入侍,唯我張氏女,是仁宗皇帝登基后才冊封的。“

“且當年仁宗皇帝冊封張敬妃之后不過數日,便追封家父(指靖難功臣張玉)為河間王,賜謚‘忠武’,更命禮部將家父與東平武烈王(朱能)、金卿忠壯侯(王真)、少師榮國公(姚廣孝)一起配享太宗廟庭。”

“雖則當年張敬妃入宮僅兩月,仁宗皇帝便龍馭上賓,然因我英國公府乃勛貴名門,仁宗皇帝特下恩旨,免去我張氏女殉葬之厄。”

“故而賢太妃吳娘娘想求救于外朝,必然首選我張氏女,虧你還在英國公府待了二十多年,連這個彎兒都轉不過來,實在令人齒冷。”

張祁這才豁然開朗,對啊!自己怎么把如此要緊的一節給忘了!

明朝“小戶選秀”,乃是在宣德朝之后方成定例。

由于明太祖立朝建國,與明成祖靖難之役的功臣分屬截然不同的兩批人,所以明成祖與明仁宗的后宮中,勛貴之女亦比比皆是。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明成祖以藩王入繼大統,須倚重靖難功臣以固皇權,故其納勛貴之女入宮,實為籠絡功臣、鞏固帝位之舉,而明仁宗繼位,亦須循此例,以示不忘舊臣。

因此,這些勛貴之女比其他后妃幸運得多,她們既不必卷入宮闈紛爭,亦無殉葬之虞,更無子嗣之累,自然得以頤養天年,福壽綿長。

吳賢太妃在拿孫太后沒辦法的情況下,轉而求救于仁宗皇帝的張敬妃,可謂深諳宮闈之道,既保全了體面,又尋得了倚仗,當真是高明之至。

張祁的目光在張輗、張軏兄弟二人之間游移片刻,道,“也就是說,賢太妃吳娘娘的書信,乃是先經仁廟敬妃張娘娘之手,轉交予二位,方才遞至少司馬處的?“

張輗神色肅然道,“正是,國公爺為國捐軀,馬革裹尸,作女兒的雖人在深宮,遣人來娘家府上吊唁的體面總還是有的。”

張祁的目光又落在案上的那方塘報匣子上,他沉吟片刻,問出了第二個問題,“少司馬攜賢太妃吳娘娘書信,往來于紫禁城與郕王府之間,難道就不怕被人察覺?”

于謙從容答道,“有英國公府暗中護衛周旋,自然無虞,更何況,眼下皇太后殿下與皇后殿下(指明英宗的錢皇后)正連夜召集重臣,籌措金銀,欲從那瓦剌也先手中贖回陛下,宮中守衛因此松弛,出入倒也不甚為難。”

“況且此事關乎天家體統,本官必須與賢太妃吳娘娘當面對證,方能明辨其中是非,僅憑一封信箋,實在是難以定奪,故而縱有刀山火海,本官亦在所不辭。”

于謙的回答擲地有聲,字字鏗鏘,恰似其胸中那一股浩然之氣,震得廳內余音繞梁,久久不散。

張祁思索了片刻,暗忖于謙所言確在情理之中。

雖則于謙與張軏自平定漢王之亂時便結下同袍之誼,但若換作自己,也斷不會僅憑一封書信便輕信英國公府之言。

必當親赴郕王府與紫禁城,眼見為實,方能決斷,這般謹慎,才是為臣之道。

至于仁宗皇帝的張敬妃與張輗、張軏兄弟二人為何如此熱忱地襄助吳賢妃與郕王朱祁鈺,其中緣由,更是不言自明。

張輔一生戎馬,戰功赫赫,本可安享天年,高壽善終,如今卻落得客死他鄉的凄涼下場,他的手足至親,焉能不心懷憤懣?又豈能不想著為張輔報仇雪恨、討回公道?

這樣一來,事情的邏輯便順理成章地串聯了起來。

吳賢太妃得知孫太后下令讓馬順毒殺朱祁鈺后,心中驚懼萬分,她深知自己勢單力薄,無法與孫太后抗衡,便急忙通過仁宗皇帝的張敬妃傳信,向英國公府和于謙求助。

然而,當張氏兄弟與于謙匆匆趕到郕王府時,朱祁鈺已經暴斃而亡。

接著,張氏兄弟與于謙趁著土木堡之變后,后宮妃嬪慌亂、宮禁松懈的空檔,帶著吳賢太妃的書信,冒險潛入宮中,與她當面對質。

四人雖各有企圖,但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對孫太后的掌權深惡痛絕。

巧合的是,英國公府中恰好有一名家奴,容貌與朱祁鈺有九分相似,若非親近之人,幾乎難辨真假,仿佛是上天特意安排的棋子。

于是,四人密謀商議,最終定下了一個驚世駭俗的計劃,將這個家奴變作已故郕王朱祁鈺的替身,以此對抗孫太后。

就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于謙得知了張祁的存在。

他深知此事關系重大,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于是決定親自前往英國公府,查看這名家奴是否能夠勝任替身之責。

這便是于謙與張祁第一次見面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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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祁又問出了第三個問題,“少司馬雖有英國公府庇護,然這般行事,就不懼東廠耳目?”

于謙的臉色終于松動了起來,他這時的神情忽然像換了個人似的,唇角忽而勾起譏誚的弧度,似是輕蔑,又似嫌惡,“東廠提督王振已命喪土木堡亂軍之中,如今的東廠群龍無首,已是一盤散沙,本官何懼之有?”

“本官連他活著的時候都未曾低眉,依舊是兩袖清風,難道他死了,還能化作厲鬼,向本官索命不成?就算他能從陰曹地府爬出來,向本官討這索命債,本官也絕不畏懼那魑魅魍魎之輩!”

于謙話中“兩袖清風”的說法是有來歷的。

昔年明英宗在位時,王振仗其寵信,作威作福,大肆斂財,朝中官員或為保官位或謀取私利,紛紛向其行賄送禮。

當時于謙亦為兵部侍郎,只是不在京城,而是在河南、山西當地任巡撫。

他為官清廉,剛正不阿,從不與貪官污吏同流合污,每次進京述職,其他官員都攜重禮討好王振及朝中權貴,而于謙卻兩手空空。

有人勸他,即使不肯送金銀財寶,好歹也帶些土特產。

于謙的回應卻是瀟灑一甩衣袖,“我只帶兩袖清風去見他們。”

為此,他還曾作《入京》詩一首,“絹帕蘑菇及線香,本資民用反為殃。清風兩袖朝天去,免得閭閻話短長。”

這詩的意思是,絹帕、蘑菇、線香這些土特產本是供百姓享用的,卻被官員們搜刮去用來送禮,反而給百姓帶來了災難。

他寧可兩袖清風去見天子,也不愿讓百姓說長道短。

后于謙入朝,舉薦參政王來、孫原貞,通政使李錫逢迎王振之意,彈劾于謙因久未晉升而心生不滿,擅自舉薦他人自代,于謙遂被無辜下獄,囚禁數月。

百姓聞訊,群情激憤,聯名上書,王振只得編造理由,稱從前有個同名為于謙者與他有怨,誤將二人混淆,這才將于謙釋放,降職為大理寺少卿。

山西、河南的官吏百姓聽聞于謙要離職,數千人俯伏宮門前上書,請求于謙留任,就連周王、晉王等藩王也上言求情,于是,朝廷再命于謙為巡撫。

當時,山東、陜西流民涌入河南求食者達二十余萬,于謙奏請發放河南、懷慶兩府積儲粟米救濟,又令布政使年富安撫流民,給予田、牛、種子,由里老監督管理。

于謙于河南、山西兩地前后在任十九年,其間父母去世,朝廷皆準其歸鄉治喪,直到正統十三年,于謙才被召回京,任兵部左侍郎。

張祁本以為,以于謙這般名副其實的清官風骨,理應視王振這等奸佞小人為無物,云淡風輕,不屑一顧。

卻未料,王振雖已身死,其生前種種惡行,竟仍在于謙心中激起如此強烈的反感,全然不是超然物外的模樣。

不過轉念一想,心中又不禁為于謙泛起了一絲不平,憑什么好人就該被人用槍指著?

憑什么清正廉明之人,就該默默承受奸佞之徒的欺壓?

既然于謙兩袖清風,光明磊落,那他更有資格對王振之流深惡痛絕。

這厭惡,非但不是瑕疵,反倒彰顯了他的風骨與正氣。

張祁此刻心中其實還有一句話呼之欲出,王振能如此肆無忌憚,難道不是明英宗一手寵出來的嗎?

又一想,于謙在得知朱祁鈺被殺的消息后,竟能想到來找自己當替身,如此機敏之人,豈會不知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誰?

于是張祁不再糾結于此,轉而問道,“第四個問題,我的容貌,為何與郕王殿下如此相似?”

于謙瞥了他一眼,平聲答道,“這本官如何得知?不過是天意巧合罷了,世間萬物,皆有定數,你與郕王殿下容貌相似,或許正是天意使然,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也未可知。”

張祁聽罷,心中雖仍有疑惑,卻也不再多言。

畢竟,容貌相似一事,本就是難以解釋的玄妙。

何況,他身為穿越者,深知這穿越時空的奇遇,本就比“一個家奴竟與一位王爺容貌相似”更令人難以置信。

或許,這與郕王朱祁鈺相似的外表,就是他穿越自帶的金手指呢,這也說不定。

張祁伸手將吳賢太妃的書信交換給于謙,指尖在那耀眼奪目的金花箋上頓了頓,“最后一個問題,若是我不答應作郕王殿下的替身呢?”

秋夜驟然沉寂,連風都凝滯在檐角,庭中老樹的枯枝忽地折斷,墜地的脆響驚起寒鴉,撲棱棱掠過殘月。

于謙垂眸接過信箋,聞言目光驟然一冷,他抬眼直視張祁,唇角微抿,隨口吐出一個字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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