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慵懶地灑在庭院中，玳瑁貓正乖巧地臥在老夫人的膝頭，偶爾輕柔地喵叫幾聲。然而，就在那一瞬間，貓兒的身體突然開始抽搐，四肢不受控制地抖動著。沈云卿見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手中跪奉的茶盞恰到好處地傾斜了些許。滾燙的茶水如一條蜿蜒的細(xì)流，迅速地潑灑在青磚地上，一時(shí)間，蒸騰而起的熱氣裹挾著藥渣的酸腐味道，與貓兒嘔出的褐黃色穢物混合在一起，彌漫在空氣中，形成了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沈云卿垂首，濃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神色，巧妙地藏住了嘴角那一抹冷笑。她的心中暗自想著：這場精心籌備的戲，終于等到了最關(guān)鍵的看客登場，接下來的一切，都將按照她的計(jì)劃逐步展開。

“快請李府醫(yī)！”老夫人的聲音中充滿了焦急和擔(dān)憂，她的沉香木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手中的佛珠也隨之甩了出去，正好落在沈月柔的繡鞋上。沈云卿用帕子掩住口鼻，裝作被那難聞氣味熏到的樣子，可她的余光卻敏銳地瞥見林姨娘那染著丹蔻的指甲，用力地掐進(jìn)了太師椅的扶手之中，而那扶手所對的方向，正是后巷倒藥渣的灰坑方向。林姨娘的這一細(xì)微動作，沒有逃過沈云卿的眼睛，她在心中暗暗冷笑，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不多時(shí)，李府醫(yī)匆匆趕到。他神情專注，小心翼翼地將銀針插入貓食的殘?jiān)小Ｉ蛟魄潇o靜地跪在一旁，表面上看似平靜，可內(nèi)心卻在緊張地?cái)?shù)著更漏的滴答聲。她的心中清楚，三日前她買通的那個(gè)粗使丫頭小蓮，此刻應(yīng)當(dāng)正躲在耳房里，渾身發(fā)抖吧。畢竟，那摻了砒霜藥渣的魚干，可是小蓮親手遞到貓兒面前的。

“微量砒霜。”李府醫(yī)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寂靜的房間里炸響。老夫人聽聞此言，震驚之下，腕間的翡翠鐲子不小心磕在了案幾上，只聽“咔嚓”一聲，鐲子上出現(xiàn)了一道裂痕，暗綠色的漿液從裂璺處緩緩滲出。沈云卿見此情景，突然撲跪在地，動作間，袖中滑落的藥渣正好落在了地上的茶漬里，她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孫兒近日總見野貓?jiān)谀赣H院外轉(zhuǎn)悠，原本只當(dāng)是尋常，沒想到……”

林姨娘的臉色瞬間變得十分難看，她的金鑲玉步搖隨著她的動作撞出急促的聲響，她厲聲質(zhì)問道：“卿姐兒這話何意？莫要胡亂猜疑，壞了府中的名聲！”

“云卿不敢。”沈云卿抬起頭，眼中蓄滿了淚水，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只是前日瞧見春杏姐姐倒藥渣時(shí)，有野貓爭食，云卿心中便隱隱不安，今日這貓兒卻……”話鋒陡然一轉(zhuǎn)，沈云卿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春杏。春杏原本就心中有鬼，被她這么一盯，頓時(shí)臉色煞白，雙腿一軟，竟直接軟倒在地，而她腕間銀鐲上那醒目的“林”字刻痕，正好對著老夫人的視線方向。

老夫人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她用拐杖突然挑起春杏的下巴，仔細(xì)地端詳著她，冷冷地說道：“這丫頭眼生得很，不知是從何處來的？”

“是林姨娘上月?lián)軄淼摹！鄙蛟魄漭p聲補(bǔ)充道，話語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意味深長。她的指尖不經(jīng)意地?fù)徇^袖口燒焦的邊角，心中回想起那夜柴房的大火，這春杏可是在火油里添了松香脂，妄圖掩蓋某些真相，可如今，一切都將水落石出。

五更的梆子聲，悠悠地碾過屋脊，打破了夜的寂靜。沈云卿趁著夜色，小心翼翼地摸進(jìn)后巷的灰坑。月光如水，靜靜地灑在地面上，照亮了那一堆藥渣。沈云卿蹲下身子，仔細(xì)地翻看著，藥渣堆里混著未燃盡的仁濟(jì)堂油紙。她的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迅速地將預(yù)備好的砒霜粉撒入其中，隨后又故意留下半塊染著口脂的帕子。就在這時(shí)，一只野貓突然發(fā)出凄厲的嚎叫，驚動了巡夜的家丁。沈云卿聽到動靜，立刻躲進(jìn)了一旁的紫藤花架后，她屏住呼吸，靜靜地看著眾人舉著火把趕來，當(dāng)火把的光芒照見帕角繡著的“林”字時(shí)，眾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訝和疑惑的神情。

次日，府中驗(yàn)查各房飲食的陣仗，比前世母親發(fā)喪時(shí)還要大。沈云卿扶著病容未褪的母親，靜靜地立在廊下，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緊張和期待。看著李府醫(yī)的銀針逐一試過各院的湯藥，她的心中默默祈禱著。終于，輪到林姨娘院里的補(bǔ)品了。沈云卿看著那碗?yún)蝗惑@呼一聲：“這參湯顏色怎與母親的不同？”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驚訝和懷疑。

李府醫(yī)聞言，立刻將銀針插入?yún)小Ｖ灰娿y針驟然變黑，林姨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她驚慌失措之下，打翻了手中的湯碗。那湯碗落在青磚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參湯迅速地腐蝕著青磚，蝕出了蜂窩狀的孔洞。沈云卿見狀，攥緊了袖中的藥渣，心中暗自得意。她知道，昨夜她讓王嬤嬤調(diào)換的砒霜劑量，足以讓這鍋參湯變成穿腸毒藥。

“老夫人明鑒！”林姨娘的聲音中帶著哭腔，她鬢發(fā)散亂地跪地，眼中滿是驚恐和委屈，“定是有人栽贓陷害于我，我絕無害人之心啊！”

“栽贓？”沈云卿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怒，她突然解開衣襟，露出了高熱那日燙傷的疤痕。那疤痕蜿蜒如蜈蚣，觸目驚心。她直視著林姨娘，冷冷地說道：“姨娘要不要也驗(yàn)驗(yàn)這道‘意外’之傷？這其中的緣由，想必姨娘比我更清楚吧！”

滿堂頓時(shí)陷入了死寂之中，眾人都被沈云卿的舉動和話語震驚到了。就在這時(shí)，麟哥兒忽然舉起一塊松香脂，他的臉上帶著天真無邪的神情，大聲說道：“這個(gè)味道……和姨娘房里的香囊一樣！”孩童天真的話語，如同利刃出鞘一般，直直地刺向了林姨娘。老夫人聽了這話，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抑制，她手中的茶盞直直地砸向林姨娘的面門，林姨娘躲避不及，被砸了個(gè)正著。

當(dāng)夜，柴房里傳來了板子打在人身上的聲音，一聲聲沉悶而有力。沈云卿正靜靜地在佛前抄經(jīng)，她的神情平靜，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春杏被拖過廊下，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那血痕在月色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刺眼。沈云卿數(shù)著更漏的滴答聲，心中默默地想著：二十三下，與前世母親毒發(fā)時(shí)嘔血的次數(shù)相同。這時(shí)，王嬤嬤閃身進(jìn)來，她附在沈云卿耳邊，低聲說道：“那娼婦招了仁濟(jì)堂的暗門。”沈云卿微微點(diǎn)頭，眼中閃過一絲堅(jiān)定的光芒。

三更時(shí)分，夜色正濃。沈云卿摸到了藥鋪的后墻，月光如水，照亮了暗門上那清晰的蛟龍紋，這紋路與淮州王府死士的刺青如出一轍。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將謄抄的賬冊塞進(jìn)門縫，在最末一頁，她添上了林姨娘表兄的私印。那印鑒，是她從弟弟玩耍的泥偶里摳出來的，為的就是讓這一切證據(jù)更加確鑿。

五更雞鳴前，御史臺的官兵們?nèi)缟癖旖担财屏巳蕽?jì)堂的大門。沈云卿立在茶樓的雅間里，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她看到掌柜被鎖鏈拖出時(shí)，懷中掉落的密信正好飄向李御史的馬前。信上淮州王的徽記在朝暉的映照下，紅得如同鮮血一般，與前世大婚夜那口鎏金箱的紋樣分毫不差。沈云卿的心中感到一陣暢快，她知道，自己的復(fù)仇計(jì)劃已經(jīng)接近成功了。

回府途中，沈云卿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不慎”遺落了香囊。一個(gè)路過的乞兒看到后，興高采烈地?fù)炱鹆讼隳摇Ｄ瞧騼翰粫溃隳覂?nèi)層的砒霜粉足夠毒死三條野狗。更不會知道，明日京兆尹的案頭將出現(xiàn)一份沾著同樣毒粉的訴狀，那是告發(fā)林氏宗族私販軍糧的狀紙，而這一切，都是沈云卿精心策劃的。

暮色漸漸染紅了飛檐，整個(gè)府邸被籠罩在一片柔和的光線之中。沈云卿在母親的院中煎藥，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注。她將真正的補(bǔ)藥倒入花叢中，看著墨蘭在月光下舒展著葉片，仿佛在享受著這難得的滋養(yǎng)。這時(shí)，林姨娘的慘叫從祠堂方向傳來，沈云卿聽到這聲音，微微一怔，隨后她摩挲著袖中淮州王的密信殘片，臉上露出了一絲決絕的神情。她突然將藥渣撒向夜空，看著那藥渣在空中飛舞，心中暗自想著：這場雨，該讓所有的蛇蟲鼠蟻都現(xiàn)形了，屬于她的復(fù)仇，也即將畫上一個(gè)圓滿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