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內,靜謐而陰森,唯有銅漏“滴答滴答”的聲響在空氣中回蕩。當銅漏的指針指向子時三刻,沈云卿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貼著冰涼刺骨的磚墻緩緩挪步。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光影中顯得格外單薄,每一步都透著謹慎與決絕。菱花窗紙上,投出兩道糾纏在一起的剪影,那是春杏和劉嬤嬤。春杏腕間的銀鐲與劉嬤嬤頭上的金簪在燭火的映照下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里,仿佛是催命的音符。
沈云卿的眼神銳利如鷹,她將腕間那只珍貴的玉鐲對準窗欞的裂縫,那翡翠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起幽冷的光。這只玉鐲,是前世母親咽氣前褪下的遺物,承載著母親的愛與期望,而此刻,它即將成為沈云卿手中最鋒利的刀刃。
“初三子時角門...”劉嬤嬤壓低了嗓音,那聲音裹著濃重的痰音,仿佛從黑暗的深處傳來,“那批貨要趕在運河解凍前...”
“奴婢省得。”春杏的應答聲帶著明顯的顫音,透著一絲緊張與不安。她腕間銀鐲上的“林”字刻痕在不經意間擦過窗紙。沈云卿聽著她們的對話,心中暗自盤算,時機已到。她突然松開了手,玉鐲墜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脆響,瞬間驚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玉鐲的裂璺處滲出暗紅的胭脂色,那是沈云卿事先故意灌入的朱砂粉,此刻看起來仿若觸目驚心的血痕。
“誰?!”劉嬤嬤的剪影在窗紙上陡然暴漲,充滿了警惕與憤怒。沈云卿反應迅速,立刻退至廊柱之后,身影隱匿在黑暗中。春杏倉皇地推門而出,眼神中滿是驚恐。當她看到沈云卿彎腰拾鐲的側影時,微微一怔。沈云卿撫著玉鐲上的裂璺,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輕笑,眼神中透著一絲狡黠,說道:“春杏姐姐怎么在祠堂?”頓了頓,她又似笑非笑地補充道,“莫不是替我娘親守夜?”
次日清晨,陽光灑在庭院中,沈云卿當著眾人的面,嘴角掛著自信的微笑,賞給春杏一支鎏金簪子。春杏跪接時,沈云卿刻意抬高了聲調,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總比某些見不得光的強。”那鎏金簪頭嵌著的東珠,璀璨奪目,可沈云卿心里清楚,這正是林姨娘私吞的母親的陪嫁。春杏跪在地上,腕間的銀鐲在晨光的照射下閃爍著,卻顯得那么瑟縮,如同一條被掐住七寸的毒蛇,充滿了恐懼與無奈。
三更的梆子聲,悠悠地碾過屋脊,打破了夜的寧靜。沈云卿早已候在角門的暗處,她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如同潛伏的獵手。劉嬤嬤的灰布裙擺輕輕掃過地上的青苔,發出細微的聲響。她手中提著的食盒,散出一股松香脂的甜膩氣味,彌漫在空氣中。沈云卿在心中默默地數著劉嬤嬤的步數:七步過垂柳,三步轉回廊,恰在第四十九步時,春杏的驚叫聲劃破了夜空:“有賊!”
巡夜的家丁們舉著火把迅速圍了過來,火光將周圍照得亮如白晝。劉嬤嬤手中的食盒翻落在地,油紙包著的砒霜粉與松香脂灑在了青磚上,形成了一片斑駁的痕跡。沈云卿藏在袖中的銀簪適時地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故作驚訝地說道:“這不是姨娘賞我的簪子?怎會在嬤嬤手里?”那簪頭沾著的朱砂粉遇水即溶,在砒霜堆里暈染出一片血色,仿佛是對罪惡的控訴。
“賤人誣我!”劉嬤嬤惱羞成怒,臉上的橫肉抖動著,一巴掌狠狠地摑在春杏的臉上。春杏的臉上瞬間出現了五道血痕,那血痕中滲著丹蔻的毒色,顯得格外猙獰。沈云卿冷眼旁觀,眼神中沒有一絲憐憫,看著春杏發間的鎏金簪子墜入泥濘之中。她心里清楚,那簪子暗格里的砒霜粉,可是她親手調換的份量,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五更雞鳴時,天色漸亮,沈云卿在佛前安靜地抄經,神情平靜而專注。春杏腫著臉,小心翼翼地前來上藥。沈云卿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光。她將那只翡翠玉鐲套上春杏的手腕,輕聲說道:“傷口要用珍珠粉才不留疤。”那鐲子內壁“秦婉容”的刻痕正好抵在春杏的脈搏處,春杏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她知道,這是主母的遺物,本該隨葬的物件,如今卻戴在自己的手上,心中充滿了恐懼與不安。
“奴婢...奴婢不敢...”春杏的聲音顫抖著,帶著一絲求饒的意味。
“有什么不敢?”沈云卿蘸著藥膏,輕輕地涂抹著春杏的傷口,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林姨娘賞的鍍銀簪子,戴著不嫌寒磣?”突然,她猛地扯開春杏的衣領,春杏來不及躲避,頸間那赫然醒目的紅痕暴露在空氣中,那是劉嬤嬤的指甲印。沈云卿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說道:“這傷,總得討回來。”
當夜,柴房里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打破了夜的寂靜。沈云卿立在月洞門下,靜靜地聽著里面的動靜。春杏將熬好的參湯狠狠地潑在劉嬤嬤的臉上,滾燙的藥汁混著砒霜粉,如同復仇的火焰,在劉嬤嬤潰爛的皮膚上蝕出一個個蜂窩狀的孔洞。劉嬤嬤發出痛苦的慘叫,聲音在夜空中回蕩。“老貨害我!”春杏的哭喊聲響徹全院,情緒激動之下,袖中掉落的鎏金簪子正好插在劉嬤嬤的心口,劉嬤嬤的身體猛地一震,隨后癱倒在地。
在老夫人震怒的晨省上,沈云卿神情莊重,雙手捧著染血的賬本,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她說道:“孫兒昨夜拾得此物...”那泛黃的紙頁上,記錄著林姨娘與淮州王的密信往來,墨跡新鮮得仿佛還能嗅到血腥氣。麟哥兒突然舉起一塊松香脂,天真無邪的臉上帶著疑惑,大聲說道:“這個味道...和簪子上的香粉一樣!”
林姨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金鑲玉步搖隨著她的身體顫抖而撞出急促的聲響。沈云卿見狀,毫不畏懼,她解開衣襟,露出高熱留下的燙傷,那燙傷蜿蜒如蜈蚣,與劉嬤嬤指甲的抓痕交錯成網,觸目驚心。她直視著林姨娘,眼神中充滿了憤怒與不甘,說道:“這疤,是替母親還了姨娘的‘恩情’。”說著,銀針從她的袖口滑落,針尖沾著的松香脂與劉嬤嬤指甲里的殘渣同色同味,如同鐵證一般,將林姨娘的罪行揭露無疑。
暮色漸漸染紅了祠堂的梁柱,給整個祠堂披上了一層神秘而陰森的色彩。沈云卿將染血的經幡投入火盆,火舌迅速吞噬著“秦婉容”的靈位殘片。在灰燼中,現出了五年前的信箋,那是沈云卿模仿林姨娘的筆跡添上的“待毒殺主母后遠走高飛”。而真正的舊信,早已被替換成淮州王的密令,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御史臺的案頭,泛著冷光,等待著揭開真相的那一刻。
春杏顫抖著雙手,遞上一個密匣,她的身體微微發抖,眼神中充滿了恐懼。沈云卿正對鏡梳妝,她緩緩地接過密匣,打開一看,匣中躺著林姨娘與表兄往來的信物,那對翡翠耳墜的成色與母親當年遺失的那對分毫不差。沈云卿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欣慰,她將耳墜拋給春杏,語氣平靜地說道:“明日該讓珍寶閣的人瞧瞧。”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就說...是漿洗房撈到的。”
五更梆子敲過,天色即將破曉。御史臺的官兵們氣勢洶洶地撞開了林姨娘的院門。沈云卿立在閣樓遠眺,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解脫與暢快。看著那口鎏金箱被抬出時,箱角的蛟龍紋在朝暉的映照下閃爍著光芒。春杏突然跪地痛哭,淚水奪眶而出,腕間那只翡翠玉鐲的裂璺處滲出朱砂,那顏色像極了祠堂地磚上未干的血漬,仿佛是對這一切罪惡的終結。
“姐姐哭什么?”沈云卿輕輕地扶起春杏,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眼神中卻透著堅定,“該哭的,是那些欠債未還的。”檐下冰錐墜地的脆響中,她瞥見王嬤嬤發出的收網暗號,心中暗自想著:那批送往淮州王府的砒霜船,今夜該在運河口沉沒了,一切的罪惡都將被埋葬,正義終將得到伸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