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傾盆而下,將青石板路沖刷得如同一塊昏黑的銅鏡,泛著冷冷的光澤。沈云卿身著一襲素色衣衫,身姿挺拔地站在湖心亭的檐角,眼神冰冷而又銳利,俯瞰著跪在卵石路上的沈月柔。雨水如注,將沈月柔的影子擊碎成了千萬片,仿佛她那破碎的命運。庶妹的素白孝衣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她那單薄如紙偶般的身形,毫無生氣。發間曾經華麗的東珠步搖早已不知遺落在何處,徒留下幾縷金線在鬢邊無力地晃動,宛如垂死的蝶,在風雨中掙扎。
“二小姐跪了三個時辰了。”秋棠的聲音輕柔地響起,她捧著鎏金手爐,呵出的白霧與細密的雨簾相互糾纏,彌漫在空氣中。沈云卿的指尖輕輕地拂過爐壁上鏨刻的纏枝蓮紋,那精美的紋路仿佛還帶著母親的溫度。這是母親生前最愛的暖爐,如今卻烘著她那染血的掌心,一股復雜的情緒在她心中涌起,有對母親的思念,更有對眼前這一切的感慨。
她忽然輕笑出聲,那笑聲中帶著一絲嘲諷和決絕。隨即,她手腕輕轉,二十四骨油紙傘如同一朵盛開的花朵,優雅地旋出雨幕。“是該送送妹妹了。”她的聲音平靜而又冰冷,仿佛在說著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沈月柔聽到聲音,緩緩地抬起頭來。她的額間花鈿已被無情的雨水沖花,胭脂順著她那慘白如紙的臉蜿蜒而下,宛如血淚,訴說著她的悲慘處境。沈云卿將傘傾向她,傘骨上垂落的雨珠串成了一道晶瑩的簾幕,在兩人之間形成了一道獨特的屏障。“妹妹可知這湖底鋪的什么石?”沈云卿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神秘,輕聲問道。
“姐姐...求您...”沈月柔的指甲用力地摳進卵石縫中,鮮血混著雨水在青苔上暈染開來,形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殷紅。她的聲音帶著無盡的哀求,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姨娘她...”
“噓——”沈云卿微微蹲下身,動作優雅而又帶著一絲威嚴。她的袖中滑出一塊暗黃的卵石,那石頭在她的掌心,隨著體溫漸漸變軟,表面浮出了細密的紋路。“那日我落水掙扎時,這些石頭滑得抓不住呢。”她的聲音輕柔,仿佛在回憶著一段痛苦的往事,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沈月柔的瞳孔驟然收縮,眼中閃過一絲驚恐。她染著丹蔻的指甲如同利爪一般,抓向那塊軟石。沈云卿反應極快,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甚至能聽見骨節發出的脆響。“松香脂混著砒霜,遇熱則化——妹妹當年推我入水時,可想到這石頭會開口說話?”她的聲音冰冷而又充滿了質問,眼神中透露出對沈月柔的憤怒和仇恨。
湖面忽然炸開數道漣漪,仿佛是命運的波瀾。沈云卿將軟石擲入水中,目光緊緊地盯著它,看著它遇冷凝固成青黑色的假石。“要試試么?”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突然拽著沈月柔的發髻,用力地按向湖面,動作果斷而又兇狠。“就像你把我阿弟按進水里那樣?”她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和復仇的欲望,眼神中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不!!”沈月柔發出凄厲的尖叫,那聲音在風雨中回蕩,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她的繡鞋在卵石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仿佛是生命的掙扎。沈云卿松開手,冷冷地看著她跌坐在血水與雨水中痙攣,眼神中沒有一絲憐憫。“姨娘現在說不了話,妹妹可要握緊這能說話的石頭?”她的聲音冰冷而又嘲諷,仿佛在宣告著沈月柔的命運。
當假石塞入沈月柔掌心時,表面浮現出林姨娘畫押的供詞。雨水無情地沖刷著“溺殺嫡子”的字樣,將朱砂批注暈成了一片血海,仿佛是對罪惡的審判。遠處柴房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那聲音如同驚雷一般,驚起了滿樹的寒鴉,也打破了這緊張的氛圍。
“大小姐!林姨娘...林姨娘撞墻了!”婆子提著燈籠匆匆奔來,昏黃的光影里映出沈云卿唇畔那一抹冷笑。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得意,轉身望向湖心,那里正浮起一串細密的氣泡,與弟弟溺亡時的情景如出一轍,仿佛是命運的輪回。
沈月柔突然暴起,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染毒的簪子如同毒蛇一般,刺向沈云卿的后心。沈云卿眼神一凜,迅速反應過來,油紙傘旋出一道凌厲的弧度,傘骨上的金鉤如同利刃一般,勾斷了簪身。淬著夾竹桃汁的斷簪狠狠地扎入卵石縫中,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妹妹的殺人手法,倒比姨娘利落些。”沈云卿的聲音冰冷而又嘲諷,眼神中透露出對沈月柔的不屑。
雷鳴如怒,撕裂了夜幕,閃電如同銀蛇一般,劃破了黑暗的天空。沈云卿甩開傘柄,任由暴雨澆透自己的孝衣,她的頭發被雨水打濕,貼在臉上,卻絲毫不影響她那堅定的神情。她扯開衣襟,露出心口那猙獰的疤痕,在閃電的映照下,如同蜈蚣一般,觸目驚心。“那年你在我藥里下毒,可曾想過要留個全尸?”她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和仇恨,眼神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
“你瘋了!”沈月柔踉蹌后退,繡鞋陷入青苔中,她的臉上滿是驚恐和慌亂。“父親不會信你...”她的聲音顫抖著,仿佛在給自己打氣。
“父親此刻正守著柳姨娘安胎。”沈云卿突然逼近,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威嚴。她的指尖輕輕地撫過庶妹頸間的金鎖,那動作仿佛是在觸摸著一段痛苦的回憶。“就像當年守著姨娘,看我娘親七竅流血。”鎖芯彈開的剎那,半枚染血的砒霜紙包飄落,桑皮紙上的指印在雨水中漸漸顯形,仿佛是罪惡的烙印。
祠堂方向突然鐘鼓齊鳴,那聲音沉悶而又悠長,仿佛是超度亡魂的哀樂。沈云卿揪著沈月柔的發髻,用力地拖向湖邊,她的動作果斷而又兇狠。“聽聽,這是超度亡魂的往生咒——”水面倒映出兩人扭曲的面容,恍如前世今生在此重疊,“可惜你我這樣的惡鬼,怕是渡不過忘川。”她的聲音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奈,眼神中透露出對命運的抗爭。
沈月柔的尖叫卡在喉間,因為她看見了湖底浮起的無數暗黃卵石。那些假石在暴雨的沖刷下漸漸軟化,表面浮現出溺亡者的面容——弟弟青紫的小臉,母親暴突的眼球,還有數不清的模糊面孔,仿佛是無數冤魂在訴說著他們的痛苦。
“這些替死鬼,都是姨娘為你鋪的路吧?”沈云卿拾起一塊軟石,在掌心用力地捏成林姨娘的面容,那動作充滿了憤怒和仇恨。“每顆石頭吃條人命,這湖底怕是要鋪到閻羅殿了。”她的聲音冰冷而又充滿了嘲諷,眼神中透露出對林姨娘和沈月柔的厭惡。
驚雷劈中古槐,燃燒的枝干墜入湖中,湖水被染成了一片通紅。沈云卿看著火光在水面跳躍,忽然想起前世咽氣時,龍鳳燭的火苗也是這樣舔舐著沈月柔的笑臉,心中涌起一陣強烈的憤怒。她猛地將庶妹的頭按向水面,動作果斷而又兇狠。“來,和你娘親打個招呼!”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復仇的快感,眼神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住手!”沈崇德的暴喝聲如同雷霆一般,混著劍鋒破空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沈云卿旋身避開,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她看著父親的蟠龍佩劍沒入柳樹中,那劍仿佛是父親的威嚴,卻無法斬斷這復雜的恩怨。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烏血染紅了孝衣的前襟,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父親...女兒夢見阿弟在湖底哭冷...”她的聲音微弱而又悲傷,眼神中透露出對弟弟的思念和對父親的期望。
沈月柔趁機掙脫,卻在觸及湖水的剎那僵住了。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因為成群的錦鯉正撕咬著浮起的假石,石塊碎裂后露出了裹在其中的嬰孩骸骨。最上方那具小小的骷髏,腕間還套著褪色的長命鎖,仿佛是生命的悲劇。
“我的兒啊!”沈崇德跪倒在地,他的臉上滿是悲痛和悔恨,劍柄上纏著的平安符浸滿了血水。沈云卿冷眼看著他抱起骷髏,那正是她昨夜從亂葬崗移來的無名尸——真正的阿弟遺骸,此刻正封在祠堂暗格里,她的心中涌起一陣復雜的情緒。
暴雨漸歇,天空中露出了一絲曙光。沈云卿重新撐起油紙傘,傘面繪著的并蒂蓮在月光下淌著水痕,像極了母親棺槨上的血淚,仿佛在訴說著一段悲慘的往事。她走過癱軟的沈月柔身邊,繡鞋碾碎了最后一塊假石,動作果斷而又堅定。“妹妹好生歇著,明日還要給姨娘送啞藥呢。”她的聲音冰冷而又充滿了威嚴,仿佛在宣告著沈月柔的命運。
寅時三刻,柴房里傳來了瓷碗碎裂的聲音,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響亮。沈云卿立在廊下,靜靜地看著婆子掐著林姨娘的下巴灌藥。漆黑的藥汁溢出唇角,在青石板上蝕出焦痕,那藥汁仿佛是對罪惡的懲罰。這是她特意調配的“啞藥”,摻了能腐蝕喉管的砒霜,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冷酷。
“唔...唔!”林姨娘十指用力地抓撓著門板,血痕在門板上拼出了歪斜的“淮”字,仿佛是她最后的掙扎。沈云卿俯身拾起她掉落的翡翠耳墜,對著月光仔細地細看內側刻紋,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思索。“姨娘放心,月柔妹妹會替您把話帶到閻王殿的。”她的聲音冰冷而又充滿了嘲諷,仿佛在宣告著林姨娘的末日。
五更梆子響時,沈云卿在祠堂里焚香,香煙裊裊升起,彌漫在空氣中。供桌下暗格彈開,露出了阿弟真正的遺骸,那遺骸仿佛在訴說著一段悲慘的過去。她將松香脂假石放在骷髏掌心,輕聲哼起了江南童謠,那聲音輕柔而又悲傷,仿佛在安撫著阿弟的靈魂。晨光穿透窗紙的剎那,湖心方向傳來重物落水聲——沈月柔的繡鞋正漂在假石堆上,鞋尖的東珠泛著死魚眼般的灰白,仿佛是生命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