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粥那濃郁的甜香,如一縷輕柔的絲線,悠悠地漫過垂花門,彌漫在整個庭院之中。在這香氣的籠罩下,沈云卿身著一襲素色衣衫,靜靜地蹲在梅林之中,專注地埋著藥渣。她手中的銀簪泛著清冷的光澤,用力破開那堅硬的凍土。就在銀簪插入土中的瞬間,她敏銳地聽見假山后傳來一陣壓抑的干嘔聲。她的手指微微一頓,指尖凝著未化的雪水,透著絲絲寒意。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思索,忽然將手中的藥包往東南角挪了三寸。那里,埋著開春要移栽的夾竹桃,她知道,那夾竹桃的根系最喜毒物滋養(yǎng)。
“柳姨娘安好。”沈云卿緩緩起身,優(yōu)雅地拂去裙上的殘雪。就在起身的瞬間,袖中滑落的帕子“恰好”沾了對方的衣擺。那素白的綢帕上,繡著嬰孩嬉戲圖,精美的絲線里摻著的熒光粉,在暮色中泛著幽藍的光,顯得格外神秘。“云卿瞧著,姨娘這胎像是個麟兒呢。”她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絲關(guān)切,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眼神卻如鷹般銳利,緊緊地盯著柳姨娘的反應(yīng)。
柳姨娘的臉色瞬間變得驚慌失措,她慌忙后退,腕間的安胎紅繩不小心勾住了枯枝。沈云卿見狀,連忙伸手去扶,指尖若有似無地搭在她的脈門,感受著她的脈象。“氣血虛浮,該用當(dāng)歸黃芪補補。”沈云卿輕聲說道,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說著便將手中的藥包塞入對方掌心。藥包紙角“林氏藥房”的暗紋,正對著西廂方向,仿佛在暗示著什么。
當(dāng)夜子時,整個府邸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只有林姨娘房中的燭火,頑強地燃至三更。沈云卿身著一襲黑衣,如夜中的幽靈般,立在回廊轉(zhuǎn)角處,靜靜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她看著春杏抱著藥包,鬼鬼祟祟地溜進小廚房。月光如水,穿過雕花窗欞,在烏木藥柜上投下了蛛網(wǎng)般的陰影,顯得格外陰森。沈云卿數(shù)著更漏,心中默默計算著時間。在第五聲梆子響時,她的眼神突然一凜,彈指射出一枚銅錢。銅錢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劃破夜空,驚得守夜的婆子猛回頭。
“誰?!”守夜婆子的聲音帶著驚恐和警惕,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響亮。
伴隨著藥罐打翻的巨響,沈云卿從暗處款款走出,她的步伐優(yōu)雅而從容。繡鞋輕輕地碾過滾落的藥包,桑皮紙上“紅花”二字被熒光粉勾勒得觸目驚心。“深更半夜的,姨娘房里缺了安神香么?”她的聲音冷若冰霜,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質(zhì)問和懷疑。
林姨娘聽到聲響,提著裙擺匆匆沖進來,累絲金鳳簪勾散了她的鬢發(fā),顯得有些狼狽。她劈手去奪殘破的藥包,卻被沈云卿眼疾手快地反扣住腕子。“這桑皮紙...不是大廚房上月丟的那批?”沈云卿的指尖在紙面摩挲,眼神專注而敏銳。不一會兒,暗紋里漸漸顯出“淮州貢”三字,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柳姨娘扶著腰肢,緩緩現(xiàn)身,她的孕肚在月色下顯出不自然的弧度。沈云卿看著柳姨娘,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身體微微顫抖。她用帕子捂住嘴,烏雞血從帕中濺出,濺上了柳姨娘的裙裾。那烏雞血在淺粉綢緞上蝕出焦黑的孔洞,仿佛是命運的烙印。“云卿近日總夢見個渾身青紫的嬰孩,哭著說‘娘親為何不要我’...”沈云卿的聲音帶著一絲悲傷和恐懼,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詭異。
“血!”柳姨娘看到裙裾上的血跡,頓時癱軟在地,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她腕間的紅繩應(yīng)聲而斷,沈云卿俯身拾起,發(fā)現(xiàn)紅繩內(nèi)層赫然縫著砒霜紙包,細繩的纏法正是林姨娘慣用的雙環(huán)結(jié)。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憤怒和厭惡,心中暗暗想著:“果然是你,林姨娘,你的罪行終究要被揭露。”
祠堂方向傳來紛沓的腳步聲,沈云卿迅速退到陰影處,看著沈崇德腰間的蟠龍玉佩晃成殘影。沈崇德拾起染血的桑皮紙,對著燭光仔細細看時,熒光標記的路線圖漸漸浮現(xiàn)——從林姨娘臥房直通西郊亂葬崗。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眼神中透露出一絲震驚和憤怒。
“老爺明鑒!”林姨娘突然扯開衣襟,露出鎖骨處陳年的烙傷,那烙傷猙獰可怖。“妾身對天發(fā)誓...”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慌亂和急切,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乞求。
“父親可還記得?”沈云卿突然亮出袖中密信,火漆封著淮州王印鑒,顯得格外莊重。“三年前母親小產(chǎn),用的也是這味紅花。”她的聲音堅定而有力,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悲憤。信箋飄落時展開,露出夾層的安胎藥方——每味藥材都被朱筆改成毒物,筆跡與林姨娘分毫不差。
柳姨娘突然慘叫一聲,殷紅的鮮血在裙擺上漫成了一朵血蓮,顯得格外刺眼。沈云卿趁亂將真藥方塞入她掌心,紙角浸過牛乳的“保胎”二字在血污中漸漸顯形。“快傳郎中!”她的聲音急切而慌亂,臉上露出擔(dān)憂的神情。
當(dāng)夜,暴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地面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沈云卿跪在祠堂之中,手中拿著溯光鏡殘片,靜靜地擦拭著。鏡面映出供桌上歪斜的牌位,顯得格外凄涼。暗格彈開的剎那,她將染血的桑皮紙與柳姨娘的安胎藥方并置,熒光粉在雷光中拼出完整的路線圖——從林姨娘藥房到淮州王府,每個節(jié)點都標著紅花用量。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然,心中暗暗發(fā)誓:“一定要讓林姨娘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寅時三刻,柴房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里格外響亮。沈云卿踩著血水,小心翼翼地摸到窗下,透過窗戶,她看見林姨娘正往昏迷的柳姨娘口中灌藥。藥碗邊緣泛著幽藍的光,正是夾竹桃汁混砒霜的特征。
“姨娘這是第幾回了?”沈云卿突然現(xiàn)身,她的腕間銀鈴在雨聲中清脆作響。“三年前對母親,兩年前對張姨娘,如今...”她的聲音冷若冰霜,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憤怒和指責(zé)。
林姨娘看到沈云卿,頓時暴起傷人,她將手中的藥碗砸向沈云卿的面門。沈云卿反應(yīng)迅速,偏頭躲過,瓷片在供桌上刻下了一道深痕。多寶閣轟然倒塌,母親最愛的青玉觀音碎成了齏粉,仿佛是那段被碾碎的海誓山盟的象征。
“住手!”沈崇德踹門而入,腰間的佩劍在燈光下閃爍著寒光,映著柳姨娘慘白的臉。沈云卿突然嘔出黑血,染毒的帕子飄落父親腳邊。“女兒...女兒怕是活不成了...”她的聲音微弱而悲傷,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絕望。
暴雨淹沒了一切,包括那凄厲的慘叫。沈云卿倚在廊柱下,看著林姨娘被拖過青石板。金線繡鞋在血水中劃出蜿蜒的痕跡,像極了當(dāng)年母親咽氣時垂落床沿的指痕。她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中帶著一絲解脫和欣慰。她將真正的解藥化入雨水,任其滲入柳姨娘臥房窗下的夾竹桃根,心中默默想著:“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柳姨娘,希望你的孩子能平安。”
五更梆子敲響時,沈云卿在井邊浣洗著染血的銀針。井中的倒影中,浮現(xiàn)出柳姨娘貼身丫鬟的身影,那丫頭正將藥渣倒入荷花池。沈云卿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她彈指射出銀針,針尖淬著的熒光粉在池面拼出“淮州”二字,驚得錦鯉四散奔逃。
“姑娘,柳姨娘醒了。”秋棠提著燈籠匆匆趕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
沈云卿撫過井沿的青苔,那里嵌著半顆褪色的東珠。“去告訴姨娘,要想保住孩子,每日辰時三刻來我院中服藥。”她的聲音平靜而堅定,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威嚴。她轉(zhuǎn)身望向祠堂,檐角的銅鈴在風(fēng)中搖晃,仿佛在將這陰謀與算計織成新的羅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