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天香樓·托夢(mèng)讖

天香樓的朱漆廊柱在暮色中泛著血光，檐角懸著的青銅風(fēng)鐸被夜風(fēng)掀起，露出內(nèi)壁陰刻的《璇璣圖》。黛玉扶著椒墻抬頭望去，每顆嵌在墻面的胡椒粒都滲出淡金汁液，順著龜裂紋蜿蜒而下，在青磚地上凝成“淚盡“二字。秦可卿生前最愛的海棠春睡圖懸于正堂，畫中人的石榴裙擺突然無風(fēng)自動(dòng)，抖落的不是花瓣，而是刻著生辰八字的青銅薄片。

“妹妹可聽見箜篌聲？“寶玉提著螭紋琉璃燈走近，燈紗映出的卻不是暖黃光暈，而是流動(dòng)的青銅溶液。那些液態(tài)金屬在空中凝成秦可卿的虛影，她手中的鴛鴦劍突然斷裂，劍刃墜地化作三百只血瞳烏鴉，齊聲啼出：“三月初三！三月初三！“黛玉袖中的補(bǔ)天石碎片驟然發(fā)燙，燙得她撞翻了酸枝木案——案上那尊鎏金麒麟鎮(zhèn)紙突然睜眼，瞳仁里映出大觀園地底交錯(cuò)的青銅管道，正將金紅色液體泵往梨香院。

寶玉的玉玦佩撞上青磚，迸出的火星點(diǎn)燃了畫軸?；鹧嬷懈〕鍪茸咸雌溜L(fēng)，每扇都嵌著琉璃鏡，鏡中映著黛玉不同的死狀：第一世懸梁于芙蓉帳，第五世困在冰棺溺亡，第九世...竟是寶釵將金簪刺入她眉心取血。最末那面鏡子突然炸裂，飛出的碎片劃破黛玉手腕，血珠濺在梁間垂落的素紗幔帳上，竟顯出一行梵文：“離恨天傾日，往生柱斷時(shí)“。

子夜驚雷劈開地磚，露出十丈深處的青銅祭壇。壇上九盞長明燈圍著一具冰棺，燈芯皆是黛玉胎發(fā)所制。棺中女子與她容貌無二，心口插著的正是通靈玉碎片，那些玉屑在冰層下如活物般游走，逐漸拼出“神瑛“二字。黛玉觸碰冰棺的剎那，整個(gè)天香樓的地磚翻轉(zhuǎn)，露出底下森森白骨鋪就的甬道——每根骨頭都刻著“絳珠“的篆文。

“二哥哥可知這是什么地方？“黛玉攥著染血的素帕，指向祭壇中央的青銅鼎。鼎內(nèi)沸騰的金色液體中，浮著數(shù)百個(gè)扎滿銀針的黛玉人偶。寶玉的通靈玉突然炸裂，玉屑在空中凝成《推背圖》第五十九象，圖中女子心口的金簪迸出青光，直刺他的眉心。

寶釵的冷笑自白骨甬道深處傳來：“好妹妹，你當(dāng)這'還淚'真是風(fēng)月債？“她掀開冰棺，抓出棺中女子的心臟——那臟器竟與通靈玉同頻跳動(dòng)，“賈府上下飲的茶、服的藥，哪一劑不摻著你的心頭血？“金鎖騰空而起，鎖鏈纏住黛玉脖頸，將她拽向沸騰的金鼎。

寶玉突然奪過鴛鴦劍斬?cái)噫i鏈，劍鋒卻順勢(shì)刺穿他自己的手掌。血染的劍刃在鼎身刻出卦辭：“木石緣盡絳珠隕，金玉劫成太虛傾“。鼎中液體突然化作青鸞沖天而起，撞碎天香樓的琉璃瓦。暴雨傾瀉而下，雨滴在半空凝成青銅齒輪，彼此咬合著組成巨大的渾天儀，儀體刻滿賈府女眷的生辰，黛玉的八字正對(duì)“死“門。

“林姑娘仔細(xì)腳下！“紫鵑的驚呼被雷聲淹沒。黛玉足下的白骨突然蠕動(dòng)，纏住她腳踝的竟是神瑛侍者的脊骨。那些森白的骨節(jié)上刻滿梵文，每一筆都滲著金紅血珠。她掙扎間扯斷一串骨鏈，墜落的骨片在地上拼出西王母的云篆：“瑤池露本是絳珠淚，離恨劫原是神瑛罪“。

警幻仙子的虛影自雨幕中顯現(xiàn)，手中判官筆蘸著寶玉的血，在虛空書寫天條：“十世淚債，九轉(zhuǎn)魂消，方贖逆天之罪“。筆鋒掃過處，大觀園的亭臺(tái)樓閣紛紛坍塌，露出底下青銅鑄造的三十六重天模型——每一層都嵌著黛玉前世的魂魄碎片，最頂層的琉璃罩內(nèi)，神瑛侍者的殘魂正被雷火灼燒。

黛玉的補(bǔ)天石碎片突然飛入模型，擊穿第三十六重天。被囚禁的百花仙子殘魂傾瀉而出，附在瀟湘館的竹葉上尖嘯：“什么木石前盟！不過是玉帝遮掩瑤池丑聞的幌子！“暴雨中浮出孽海玄鏡，鏡中映出當(dāng)年真相：西王母盜取瑤池玉露私育絳珠草，玉帝震怒降下天罰，卻讓神瑛代受剔骨之刑。

地藏王菩薩的佛珠墜入鼎中，三百顆舍利子化作往生柱虛影。柱身纏滿黛玉前九世的青絲，發(fā)絲末端系著啼哭的嬰靈。最頂端的冰棺突然開啟，棺中寶釵身著嫁衣，手中握著半塊玉骨傘——正是劈開南天門的神器。傘面七十二司花神圖突然離傘起舞，牡丹泣血染透黛玉的冰鮫帕，帕上詩灰凝成最后的讖語：“千紅一哭終有盡，萬艷同悲始成空“。

五更梆響，灑掃婆子在祭壇邊拾到帶血的《金剛經(jīng)》。經(jīng)頁夾著秦可卿的遺帕，帕上“情天情海幻情身“已被血漬改成“三月三劫葬花魂“。寶玉的斷簪插在冰棺上，簪頭芙蓉石映出終局幻象：黛玉站在往生井畔，懷中抱著寶釵的機(jī)械殘軀，井底伸出九百九十九只青銅手臂。更夫見天香樓頂盤旋著九只血瞳青鸞，每只爪間都抓著鎏金請(qǐng)柬，落款處的地藏王血指印漸漸化作“淚盡人亡“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