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思終究還是藏不住，提及傷心之處，依舊還是無法繼續掩藏、忍不住流露出真情來，那一張好看到極致的俊臉上漸漸布滿了無助與傷愁，如同被極親極近之人拋棄一般。

李朔月怔住，看少年一臉好像是自己的錯一般，她登時感到委屈至極，淚水流得更兇，她咬唇沉聲道：“分明是你們先開始的…分明是妖族要將人族趕盡殺絕，若非如此，我又何至于…”

“我從未想過要將人族趕盡殺絕，玉兒也同樣如此！”王朝曦不再克制，沉聲道。

“當初兩族戰爭之曠日持久、血流成河，你敢說你們從未想過要將人族趕盡殺絕嗎？”李朔月言辭冷厲，抬高了聲音道。

王朝曦面色一滯，緊緊咬牙神色隱忍，他緩緩松開鉗制李朔月的手，自她的身上跪坐起來，他背對著光亮，身上的黑衣已完全濕透，仿佛融進了夜色里，雙眸里壓抑著光色，張口欲言，卻又不知要從何說起。

“…那你呢？”

他嗓音低啞，帶著淡淡的嘲諷，“即便是我妖族真的有斬盡人族之意，但同樣是被趕盡殺絕，你被同族所叛，若非僥幸重生，如今已是形神俱滅、尸骨無存，為何如今卻依舊站在他們那一邊？”

李朔月瞳孔微震，咬牙道：“我的仇敵是仙庭那些人與背后捅我一刀的小人，并非人族，這如何能相提并論？”

“若我說，我妖族之仇敵同樣也只是仙庭，你可會信？”王朝曦聲音撕扯，語氣微散。

不知為何，此時的他給人一種正拼死掙扎、卑微地想要抓住最后一絲希望的感覺，李朔月微驚，不解其意，“這怎么可能？”

王朝曦目光深深，輕嘆一聲：“多年前，仙庭伏景游歷天下，途徑蒼梧，與我妹子訣玉機緣巧合之下相識，并對其情話連篇、明勾暗引，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令得玉兒對他動了情，朝思暮想、日夜思念。”

“玉兒乃天地間唯一一只鳳凰，何其高傲孤冷，輕易不會動情，但一朝心動便自此一發不可收拾，并且她自認為與伏景也是兩情相悅，何來不成眷屬之理？所以當年才會貿然前往清月仙山、出現在你與伏景的雙修大典之上，于是便有了后來的故事。”

“她并非不知理，只是第一次動情，所以才失了分寸。”

李朔月聽到他的描述，不由得怔住，當年清月仙山之事十分突然，她也是性子清冷高傲之人，并且醉心修煉，并未放在心上，故而對于陳清鶴與訣玉之間的恩怨情仇并不關心，也沒有機會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今看來，竟是陳清鶴對訣玉的主動示好，這才有了后來之事？

“可…”她攥緊衣袖，依舊怒問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難道深情便可以成為她發起兩族戰爭的理由嗎？”

王朝曦看了看她，繼續道：“我妖族本安居云邊洲，與人族互不打擾，但誰讓玉兒喜歡人族口中尊貴無比的仙庭太子？”

“玉兒有意結兩族之好，并真心希望能與伏景成就佳話，再加上對當初破壞你與伏景的雙修大典之事有愧，便誠意十足地以我云邊洲上古寶庫當中的三分之一法寶，以及百年低價貿易，加上萬年的兩族和平共處，再送我妖族瑞獸麒麟一族遺子，留居仙庭百年，以招福納祥。”

道及此處，王朝曦聲音驟冷，夾帶著沉痛與恨意道：“但仙庭好一番嘴臉，前腳好聲好氣地答應，后腳就翻臉不認人，將麒麟收下后對我決玉妹子極盡羞辱，說我妖族生來卑賤，怎配得上與他們尊貴的太子殿下結親？”

“我決玉妹子雖心傷悲切，卻始終百般隱忍，但求將麒麟送還，只是誰曾想仙庭卻早已趁機囚禁，將我族唯一的麒麟幼子關押斬妖臺，享盡麒麟的祥瑞之氣運，卻對其各種冷視虐待，為將麒麟救回，我妹子才發起兩族大戰，你且說我妹子錯在何處？”

“這不可能，簡直是一派胡言！”

李朔月震驚無比，她并非沒有聽說過蒼梧之中確實有那么一只象征祥瑞的麒麟一族遺子，她當初拜訪蒼梧之時還曾見過，那時的麒麟也不過才兩百多歲，在妖族之中確實只是一只幼獸罷了，只是自妖禍發生后，她便再也不曾聽說過一絲有關那只麒麟的蹤跡，莫非當真是被仙庭囚禁了去？

只是當年妖禍之真相怎可能如此？人族之禍竟是因自己人的私欲所招致？

不、不，這怎么可能？就算仙庭那些老東西再如何迂腐卑鄙，又怎么可能將人族全族推至風口浪尖，令人族死傷無數？

李朔月瞳孔震顫，難以置信道：“仙庭漫天靈氣仙韻，更有相思樹之傳承，怎會覬覦你妖族瑞獸？”

“那我且問你，若非有我麒麟，仙庭上的那些祥云從何而來？那些天道福澤的金光又因何生出？若非是他們設計囚禁，我妖族怎可能將我瑞獸唯一血脈拱手相讓？”王朝曦怒聲喝道。

李朔月神色一滯，一時間竟是說不出反駁的話。

前世的她修為何其之高，早早便察覺到仙庭隱約福澤漫天，比往昔更甚，她原本是要前往查探一番，但卻因后續發生的兩族大戰而分身乏術，便將那事暫且擱置了，如今看來…

事到如今，就算李朔月再不愿意相信，這時候都不得不信了，只是…難道要讓她承認她當初的犧牲全然是為仙庭做嫁衣？而人族的萬千傷亡實際上也不過是一場自導自演的笑話嗎？

不、不，怎會如此？

“…即便是仙庭不仁不義在先，但難道此事沒有別的辦法解決嗎？非得要用戰爭血洗五大洲，方能止你們心頭之恨？”

“呵呵…”

王朝曦冷笑兩聲，扶額諷刺道：“你們人族都說，得道者勘破紅塵、洞若觀火，視世間萬物生而平等，可如你這般修為至高者，如今也只會偏袒同族一方，總而言之，即便禍事之起因在乎同族，但在你眼中，異族之人又怎可能無錯？”

李朔月神色一震，想要解釋卻發現張口無言，自己難道竟真存有私欲…？

王朝曦目光冷漠，繼續道：“你方才的質問，究竟是因為你不愿意承認同族之中，便是有那樣的自私自利、心狠手辣的小人？還是因為你更不愿意承認強大如你，竟被仙庭那些蠢物玩弄于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