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朔月被他揭穿，忽的一怔，緊接著便仿佛下定決心般猛地坐起，雙手抓住他的衣襟，狠聲道：“難道我說的不對么？若有別的辦法解決，為何非得鬧到兩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境地？”

“那我們還能怎么辦？！”

王朝曦低頭，高聲喝道：“連被仙庭暗算的你如今都心有偏袒，當(dāng)初之事仙庭更是百般遮掩、散播謠言，可謂是只手遮天，若讓你們相信他們壞事做盡，又怎可能會有人信？不僅如此，自那不久，仙庭更是宣稱，你與伏景之間的婚約照常舉行，這無異于證明，仙庭與青望宗情誼之深、不會改變，即便我們主動上門討個公道，你們是相信同族還是相信異族？”

“當(dāng)年我妹子何曾沒有嘗試過尋求青望宗出面？但她登門拜訪之時，青望宗掌門卻避而不見，不僅如此，因當(dāng)初雙修大典之事，青望宗人人對我妹子冷眼相看，無一人理會。”

“可我當(dāng)年從未聽說過訣玉曾拜訪…”李朔月張口想要解釋，卻忽然想起當(dāng)初她隱隱摸到突破飛升境的契機，不僅無暇于與陳清鶴的婚約，更是常年閉關(guān)、對外界之事不聞不問，掌門師兄知她癡于修行，吩咐山中無論如何都莫要去打擾她，故而…

難怪訣玉拜訪青望宗之事她聞所未聞，不僅如此，憑借掌門師兄對她的寵愛以及她在山中的威望，既有雙修大典被毀之事在先，青望宗上下必是不可能給訣玉好臉色看。

并且即便是訣玉將事情說與旁人聽，彼時正與仙庭修復(fù)關(guān)系的青望宗之中，又會有幾人相信？

即便是她，在前世被暗算險些隕落之前，都不曾想過仙庭骨子里竟是這等的卑劣！

既然如此，還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縱使退一萬步，仙庭囚禁麒麟之事傳揚開來，憑仙庭之勢力，人族之中當(dāng)真就會有為我妖族出頭者么？就像你一樣，你們只會卑鄙地認(rèn)為那都是我妹子一廂情愿、自討苦吃！”

少年眸光冷然，抬頭凝視向李朔月，聲音凍若霜雪：“畢竟，你們?nèi)俗遄哉J(rèn)為生來就高出妖族一等，不是么？李朔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敢說你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嗎？”

李朔月瞳孔一震，“不、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嗎？那為何方才我告知你真相，你第一反應(yīng)卻是懷疑我話中真假，接著便是質(zhì)問我玉兒處事之不妥？難道這其中沒有一絲偏袒么？”王朝曦目光沉沉道。

李朔月神色驚顫，像是被說中，她緩緩垂下頭，抓住王朝曦衣襟的手無力地松開。

是啊…她應(yīng)該明白的，自己其實并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大公無私、超然物外。

她寧愿相信是訣玉感情用事、處事不當(dāng)，也不愿意承認(rèn)所有的一切禍端都是因仙庭的卑劣而起，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被同族蒙騙、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當(dāng)初被人當(dāng)做刀使、并且險些因此身死…

可是、可是啊！

李朔月抓住王朝曦衣襟手再次收緊，她忽的抬頭，淚流滿面、咬牙切齒地道:“可若非當(dāng)年大戰(zhàn)之慘痛，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我如何會對訣玉之舉耿耿于懷？縱使仙庭惡貫滿盈、不可饒恕，但冤有頭債有主，難道當(dāng)年戰(zhàn)場上逝去的千萬條人命就活該去死嗎？”

“朝曦，你告訴我，難道他們就該死嗎？”

轟隆——！

伴隨著李朔月話語的落下，天邊忽的響起一陣巨大的驚雷！

王朝曦猛地一震。

“人命從無貴賤之分，我視妖族亦然，無論何種原因，戰(zhàn)爭都是妖族率先發(fā)起，是你們?nèi)计鸬南鯚煟　?

李朔月雙眼通紅，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妖族既已不顧一切，勢必要以鮮血與殺戮討回公道，那便理所應(yīng)當(dāng)需要承受隨之而來的后果不是嗎？仙庭或許沒有資格恨你們，但其他那些無辜受牽連之人呢？他們分明與麒麟之事無關(guān)，卻偏偏因此丟了性命！”

她臉上浸滿了淚水與雨水，聲音激動而高昂，說完這些后，她的神色又漸漸變得憂愁與無奈起來，眼里盡是難以言說的掙扎與痛苦，語氣嘆惋又哀求：

“朝曦啊…修行界中善惡難分、弱肉強食雖是普遍之象，飛升得道當(dāng)然也很了不起，高位者一生苦修、順天道，擁有遠(yuǎn)超常人之能，傲視蕓蕓眾生亦是無可厚非，但又何以殘忍到視生命如草芥，眼睜睜地看著數(shù)以千萬條性命葬送于戰(zhàn)場之上而無動于衷？”

李朔月自認(rèn)為當(dāng)年的自己天賦卓絕、無人能及，人人都要尊自己一聲真人，即便是仙庭那些老東西都不得不對自己心存敬畏，三界之中更是沒有她去不了的地方，她自問性子寡淡冷漠，路遇邪祟也能毫不猶豫地一劍斬之。

她深知自己算不上善良，甚至在很多時候都近乎冷漠無情，但即便是她，在看到漫天烽火、兩族死傷萬千，也依舊無法做到冷眼相看。

身為修士，受萬民敬仰供奉，自然不能在人族危難之際袖手旁觀！

“鳳凰當(dāng)年再如何無辜、再如何備受屈辱，難道當(dāng)年的兩族戰(zhàn)爭，她就一點錯都沒有嗎？”李朔月淚流滿面，嗓音沙啞到模糊不清，幾乎以哭聲控訴質(zhì)問。

王朝曦看著她溢滿淚的通紅雙眸，呆怔在原地，霎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從出生便是妖族最為尊貴的先天神獸、是獨一無二的應(yīng)龍血脈，在以強大為尊的妖族之中，他毫無疑問是地位最高者，云邊洲之中無人不對他俯首稱臣，他注定會踏入飛升之境，長生不老對于他而言更非虛妄。

正是因此，與李朔月、或者說與人族不同，他生而骨子里盡是身為高等生命的冷漠與孤傲，他沒有責(zé)任心可言，更不懂什么叫做同情，即便是人族全族死在他面前，他都可以視若無睹，只因在他眼中，其他的生命與螻蟻無異。

你如何會在意一群螻蟻的死活呢？

某種程度上來說，妖族與人族在他眼里其實并沒有任何分別，只不過，他出生在蒼梧，更備受敬仰供奉，與他最親的訣玉待他各種關(guān)懷照顧、無微不至，若是需要選擇，他自當(dāng)是以訣玉為先。

人族妖族都無所謂，但若是訣玉要對人族起戰(zhàn)，那便戰(zhàn)！若訣玉想要人族亡，那人族便亡好了！

是啊，真相如何，其實對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王朝曦默然，縱使李朔月聲聲泣訴，他似乎都不覺得自己有錯，他神色微暗，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聲音低沉，神情漠然道：“…那是你們?nèi)俗宓牡览恚也辉诤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