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朔月的話音一落，王朝曦身軀微微一震，顯然是被全然說中。

“…你既有辦法賦予梧桐木生機，令其生長成樹，我自然也有辦法奪其生機，讓其重回地心。”

李朔月輕笑一聲，眸底那抹金光再次閃動，瞬間九離神火氣息再次彌漫開來。

火舌舔上那株青木，并且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快速度毫不留情地將其覆蓋而去，青木周圍那淡淡的綠光肉眼可見地漸漸消退而去，其身上所散發(fā)出的勃勃生機也開始有了消退之勢。

上古梧桐好歹是辟火珍寶，即便是絕無僅有的先天九等真火，將其完全燒毀也需要些許時間，更何況李朔月要的并非是要將其泯滅，而是奪其生機，重新變成梧桐木，回到地心鎮(zhèn)壓地火，而這一個過程，憑借李朔月如今的修為，必然需要集中精神，借用一些秘法方可實現(xiàn)。

“天地同詔，牽命引機，封梧…！”

李朔月正張口用古語默念法訣，尚未念完，卻見王朝曦臉色一沉，凝聚周身真氣便抬掌便朝自己的面門拍去。

轟的一聲！

地面輕輕顫動了一分。

王朝曦的手掌重重拍入李朔月耳邊的地面中，一陣真氣余波霎時間在雨中蕩開，驚動得那株梧桐木的枝葉都在抖動不已，他額前被淋濕的碎發(fā)落下滴滴雨珠，一點一點地掉落在李朔月的臉頰上。

只見少年神色隱忍，微微咬牙，沙啞地開口——

“李朔月，為什么…玉兒當(dāng)年被人類逼死，如今我只是想要她回來而已，這有什么不可以？”

“…就因為玉兒當(dāng)初破壞了你跟仙庭那個人的雙修大典，你就要這么針對她么？”

李朔月一怔，用力咬唇，一直到下唇被咬破溢出了鮮血，她沉聲喝道：“你問我為何針對她？什么叫她是被人類逼死的？難道那不是她自找的嗎？若非她當(dāng)年執(zhí)迷不悟，不惜一切代價都要與陳清鶴在一起，又怎會有當(dāng)年那場滔天大戰(zhàn)？人與妖兩族之間的關(guān)系又怎會惡劣至此？”

“我人族數(shù)以千萬計的無辜性命全都葬送在戰(zhàn)場之上，他們又何錯之有？那樣的慘痛與鮮血，全因訣玉一人的兒女私情而起！她不該死誰該死？！”

轟！

王朝曦手掌握成拳，再次猛地錘擊在地面之上，大地震顫，地面因此生出絲絲裂紋。

他素日里氣息平和、靜水流深，猶如深不可測的瀚海，從未出現(xiàn)過如同現(xiàn)在這般情緒失控的時候，他周身真氣已經(jīng)達(dá)到某種狂暴的境地，由此可知他此時的心情有多么激蕩。

此舉無異于警告，他在警告李朔月不要再繼續(xù)說那樣的話。

只是李朔月仿佛沒有察覺到一般，或者說她只是在無視他的警告，她面容冷靜，輕笑一聲，就這般靜靜地與少年對視，并且她甚至是猶如火上澆油一般反問道：“難道我說的不對么？或者說是我說得太對，戳到了你們妖族的痛處？所以你惱羞成怒了？”

“哈——！”

王朝曦瞬間皺眉，他的雙眸光影閃爍，變換成兇獸般攝人的豎瞳，他深深吸氣，抬起右手輕輕撫上李朔月臉頰，捏住她的下巴稍稍用力，微微垂眸，用一種近乎無情的目光凝視著少女。

“李朔月，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李朔月抬眸撞進(jìn)他深邃的瞳孔里，那雙眼睛里已然沒有一絲她所熟悉的柔和與親切，她一怔，情緒瞬間達(dá)到頂點。

昔日那種遭人背叛的孤獨、無助之感，性命垂危、苦苦掙扎的悔恨與痛苦，在這一刻再次被激發(fā)，她第二次感覺到某種似乎全世界都站在自己對立面的孤立無援之痛，仿佛她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需要被抹除。

心臟開始難以自抑地抽痛，李朔月的腦海之中浮現(xiàn)出從前與少年相處的一點一滴，明明當(dāng)初的朝曦很依賴她、待她溫柔又親近，現(xiàn)在卻好似一個陌生的仇人一般…喉嚨哽咽難言，她雙眸的淚水終于滿溢，決堤一般自眼眶之中流淌下來，怎么都止不住。

原來…終究還是她錯了，她竟這般天真，認(rèn)為朝曦只是一個實力強大的龍寶寶，心思單純，在人間只能依靠她，以為他們二人在封印解開之前可以一直在一起，以為日子還很長…

她以為，二人之間最根本的問題只要忽視就不存在，卻不曾去想，原來她與他之間的隔閡一直都在。

少女的眼淚太過明顯，王朝曦神情微滯，盯著她發(fā)紅的眼眶愣在當(dāng)場，睫毛輕顫，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

李朔月的眼眶紅了個遍，淚流不止，卻依舊倔得要死，沉聲冷冷道：“我怎會不知？兒女私情，全都是因為兒女私情！當(dāng)初那場雙修大典你以為我會在乎嗎？我何曾借此找過她的麻煩？她若是想要陳清鶴那便給她就是了，何故還要掀起戰(zhàn)爭，傷我人族數(shù)萬條無辜性命！”

“…你口口聲聲說人族死傷無數(shù)，那你怎么不提，我妖族同樣如此？”王朝曦一時激動，捏住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沉聲開口。

李朔月吃痛，輕哼一聲。

王朝曦霎時愕然，喉嚨滾動，雖知要松開些，卻又覺得少女輕哼的聲音實在憐人，手指便不愿放開。

“就算妖族傷亡慘重那又如何？戰(zhàn)爭既是由訣玉發(fā)起，那樣的后果便是由她導(dǎo)致，那豈非便是你們妖族自找的？又如何能怪到我人族身上？”李朔月冷笑道。

“妖族自找？”

王朝曦咬牙，眉眼間染上極濃的怒氣，他深深凝視著李朔月冷漠的臉，神色變得有些復(fù)雜，深吸一口氣，道：“罷了，反正我說什么你都不會信，即便是遭人背叛、險些隕落，你也始終還是會站在人族那一邊。”

這是什么意思？

李朔月眼中的疑惑轉(zhuǎn)瞬即逝，正欲問個究竟，卻被少年眸中的冰冷刺痛，倔強譏諷道：“是，我生而為人，理所應(yīng)當(dāng)要站在人族這一邊！所以當(dāng)兩族戰(zhàn)爭興起，我便已有屠龍之志，待我取回劍心那一日，便是你我不死不休之時！”

她的話說得堅決，仿佛自始至終她都是這樣認(rèn)為的，做不得假。

王朝曦愕然，不知是不是體內(nèi)封印的緣故，他的心臟處莫名開始抽痛，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與傷楚涌上心頭，很是陌生，令得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是啊，他早該知道的，李朔月與自己本便該是你死我活的關(guān)系…

這本便是他早就清楚明白的事實，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他明知如此，卻還是如此不愿意接受？

少年咬牙，神色微痛，“為什么…你一定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