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棠的脊椎刺入永動母體的臍輪時，整座時辰堡壘正在我瞳孔深處顯影。那是用三百六十具青銅子宮澆筑的蜂巢狀鐘樓，每個六邊形囚室里都懸著未足月的胚胎，臍帶連接著銅壺滴漏的浮箭。

父親的聲音從滴漏底部滲出：「每個林氏墨工誕生時，都要用生母的產道鍛打第一枚齒輪。」我握緊蘇棠遞來的剖癭刀，刀刃映出1949年逃往基隆的渡輪——母親被鐵鏈鎖在底艙，腹部隆起如倒扣的銅漏，正將未出世的妹妹煉成備用墨芯。

「快斬斷！」蘇棠的嘶吼驚起墨燕群。它們撞碎琉璃穹頂，暴雨裹著齒輪傾瀉而下。我這才看清堡壘外墻布滿活體篆刻：十萬個孕婦的恥骨拼成子丑寅卯，她們的哀嚎在卯時三刻準時化作打更梆子。

刀尖抵住母親人造子宮的瞬間，我摸到蘇棠后頸的凸起——那里埋著與我一模一樣的墨脈鎖。父親的設計圖在視網膜上重組：民國三十七年冬，他將雙生子中的女嬰剜出，用墨癭技術催生成蘇棠這副皮囊。

「我們本就是同一塊松煙的分形。」蘇棠突然將我推向滴漏核心，她的身體開始崩解，露出齒輪咬合的頸椎骨，「時辰堡壘需要新鮮墨髓，就像二十年前需要我們的母親！」

青銅子宮突然收縮，將我吞入腥甜的甬道。無數銅胎衣包裹上來，在皮膚上燙出《璇璣遺書》全文。我聽見父親在耳蝸里冷笑：「墨工的血脈，本就是弒母娶妹的永世輪回。」

當我的牙齒咬穿蘇棠的頸動脈時，堡壘外墻的孕婦浮雕集體分娩。新生兒啼哭化作座鐘鳴響，她們坍塌的骨盆重組為二十四節氣齒輪。母親的頭顱從永動核心彈出，雙目已替換成渾天儀的赤道環。

「深兒，接好墨杵。」她的喉管吐出一截纏著臍帶的紫檀，上面刻著我親手修補過的座鐘編號，「該去研磨你妹妹的骨殖了。」

蘇棠殘存的右手突然刺入自己胸腔，挖出仍在搏動的墨髓。那團膠質物表面浮動著基隆港的晨霧，霧中顯現父親最后的實驗日志：他計劃在1999年冬至，將時辰堡壘嫁接在我的婚姻契約上。

墨髓爆炸的剎那，我接住蘇棠墜落的翡翠耳墜——蜻蜓復眼竟是微型日晷，翅膜上密布我們童年共享的記憶刻痕。當午時的暴雨沖垮青銅子宮時，我終于讀懂母親眼眶里的渾天儀：那些星軌刻度，全是林氏新娘的經血年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