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沉吟片刻,忽而轉首看向帳外夜色,語氣驟冷:
“傳令——”
帳門一掀,帳外令官急步而入,拱手候命。
“全軍收營,各營整隊,于中軍帳前集結。”
“每伍五人,一伍一火把,各歸本隊,不得喧嘩,列隊后不許走動!”
洪承疇目光如電,掃視帳內諸軍官,語氣冰冷,字字有力:
“自此刻起,三刻之內,整隊未結束——軍法從事!”
“是!”令官抱拳應命,轉身而出。
須臾之間,軍營外便傳來數聲長促號令,隨即便是戰鼓三響,沉沉直透營地上空——
“咚——”
“咚——”
“咚——”
三聲鼓響,擊破了夜的沉寂,聲震營地,驚醒無數宿將。
營帳內外,火把漸起,號角悠然。
將士們翻身而起、整裝列隊,夜風中披甲戴盔,火光映在鐵甲之上,猶如寒星點點。
這一夜,神樞第九營的士卒們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不多時,火光成行,整座大營如被烈焰喚醒。
六營將士列成方陣,五人一伍,整整齊齊站于中軍大帳前方的空場之上。
鼓聲停后,萬籟俱寂,只余夜風呼嘯,拂動鎧甲間的銅飾輕響。
大帳內,洪承疇負手立于中軍案前,終于邁步而出,馬士英緊隨其后,一言不發。
兩人與中軍官一道,站在營帳門前的高臺之上。
火把將幾人的身影拉得修長,映得面容如刀削般冷峻。
洪承疇俯視著臺下密密麻麻的軍陣,緩緩開口:
“本官奉兵部鈞令,督察神樞九營之操練整備。自此日起,本營將每日按軍制演練,軍令軍紀,絲毫不容含糊!”
他頓了一頓,目光如電,掃過人群:
“如今點卯之際,實到官員未滿額——”
說罷,他一揮手,一旁的經歷立刻展開一卷紙冊,開始逐一唱名:
“隨營千總王驤——未到!”
“把總李正、徐彬——未到!”
“哨官陳安、趙闊......皆未到!”
一連串未到之名喊出,營中將士面色不動,卻有低低的倒吸冷氣聲。
洪承疇冷聲下令:
“傳令!”
“在!”一名校尉快步出列,單膝跪地聽令。
“將以上未到之軍官,一旦歸營,即刻鎖拿收押,待明日午時,于中軍前問罪——以儆效尤!”
“遵令!”傳令兵領命疾去。
營中一片死寂,沒人敢出聲。
洪承疇神色不改,再道:
“軍無戲言,兵貴整肅。自今日起,每三日一查營,每五日一考操,十五日內操練不成、兵械不整、營伍不清者,連坐上官,從重處置!”
語罷,他聲音一沉:
“聽令者生,違令者死——本官絕不廢言。”
風聲獵獵,火把在夜色中微微跳動,大軍靜立無聲。
洪承疇緩緩掃視全場,終于開口,這將是今晚最后一個,也是最重要的軍令:
“各哨官——出列!”
他語氣一頓,眼角余光掃過未到列之處,繼續道:
“哨官未至者——由本哨左隊管隊暫代,即刻清點所屬兵卒人數!”
“限一刻鐘內,赴中軍大帳回報!”
語畢,頓了頓,聲音驟冷三分:
“逾期不報——軍法從事!”
洪承疇不再多言,轉身掀開大帳門簾,徑直回入帳中。
馬士英亦隨后跨步而入,然而腳步方落入帳內,仍覺背后整片軍陣中肅殺之氣未散,似有無形壓迫沉沉壓向心頭,連呼吸也覺凝重。
大帳內燈火搖曳,洪承疇看向馬士英,面色稍霽,語氣也終于溫和些許,唇角一抹淡笑:
“你現在可明白......為何咱們前頭要‘休假’三日了吧?”
洪承濤繼續說道:“兵部令咱們徹底清查各營,將缺額兵員一一查明,說到底,就是要弄清楚,這些年里,到底有多少吃空餉的冗兵。”
馬士英看著眼前這位方才在軍陣前雷令風行、霜鐵無情的同僚,不由微微一怔,眼中不覺浮上一絲欽佩之色。
他此刻已然明白洪承疇的布置,忍不住點頭稱贊:“洪主事,您這一招‘放鳥出籠’,讓原本這等棘手麻煩的差事,竟叫你一下子化難為易,職下佩服得緊!”
洪承疇面色平靜,只是點了點頭,緩緩說道:“當日列操之時,林佐擊說神樞九營兵額齊整、毫無虛缺,我便起了疑心。”
“可看那列隊黑壓壓的一片,若是在那時清點人數,必定查核不到真實人數!”
“所以,”馬士英接過話頭,恍然大悟道:“你才故意在東西馬坊村之間安營扎寨?!”
“此地離京城不過十里,咱們又在安營之后裝作毫不過問的模樣。”
“這般一來,那些臨時湊數、混進軍中的閑散之人,自然守不得幾日苦營,等咱們一走,必然溜回京中.......等快到操練檢視之前再返回軍營......”
“而咱們只要趁機,突然殺回......這般手段,實是妙算!”
洪承疇此時,看了眼帳外,隨后說道:“時間差不多了,等人來了之后,你來記錄人數!”
“這神樞九營左中右一共六營兵馬,等全部記錄完畢,你我一人三營,對著記錄再去帳外抽檢核查一遍!”
馬士英聞言,心中更是佩服,立刻恭聲說道:“下官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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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京西,忻城伯府。
趙世新身穿便服,坐在大案之后,神色凝重。
案前則是一位青衣老者,須發斑白,身形清瘦,正垂手靜立。
趙世新緩緩伸手,將案上一塊紅色絨布慢慢揭開。
那絨布之下,赫然露出兩只沉甸甸、金光燦燦的金元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周郎中,”趙世新聲音沉穩,卻透著不容置疑之意,“請您屈尊來府,實無他意,只為問一句——病情到底如何?”
那周郎中眼睛死死盯著案上的金元寶,眼中閃過一絲猶豫,片刻后輕聲道:“咳嗽日久,痰中帶血,午后潮熱,聲低氣短.....乃肺衰之癥。”
他頓了頓,又道:“每日需三劑藥調理,以養氣斂肺,扶正為主......然此癥虛損日久,實難根治。”
“說到底,只能緩解癥狀,欲求痊愈,恐非易事。”
趙世新眉頭微皺,低聲問道:“還有多少時日?”
周郎中抿了抿唇,遲疑著回道:“大約......半載一年,總還支撐得住。”
趙世新聽罷,點了點頭,嘆了口氣:“為國盡忠,不得好報啊!”
周郎中聞言一愣,趕緊拱手應道:“伯爺所言極是,極是。”
趙世新這才抬手一指那對金元寶:“罷了,這些謝儀,都是你的。”
周郎中眼中掠過一絲喜色,連忙躬身施禮:“謝伯爺厚恩!”
周郎中剛要伸手來取,就看忻城伯趙世新伸手稍稍一阻,微笑的說道:
“周郎中,倒是還忘了一事......”
“請教伯爺,是何事?”
趙世新從大案之后拿出了一個小袋子,說道:“之前聽人說,只要劑量少一點,就可以純凈身體,去除雜質。”
“一般修道之人都會服用......周郎中你乃名醫,是否如此?”
說完,趙世新將這個袋子遞了過去。
周郎中接過袋子,面帶疑惑的往里面瞧了一下,然后一臉的震驚:
“這......這些劑量......”
“這些劑量自然是太多了......幾成的劑量能去除雜質?”
周郎中心中驚疑,沒聽說過啊,這玩意還能去除體內雜質......
無奈之下,只好說道:“不過,若是......若是不至于身體不適,一成的劑量......應該沒事!”
“這里的劑量也不多,要是變成三成,會如何?“
“.......服用下去,肺內會慢慢出血!身體支撐不了多久!”
“明白了,那就這樣,這些謝儀,您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