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堂的晨霧漫過藥碾，蘇青檸數著琺瑯罐里的雨滴聲，第三十九聲時終于等到程硯秋的暗號。三長兩短的叩門聲混著當歸香氣，是當年顧承澤教他們的求救信號。

“他還能撐七天。“程硯秋的白大褂下擺沾著柏油路面的泥漿，掌心躺著枚染血的銀杏葉，“今早咳出來的，葉脈里嵌著你的名字?！?

蘇青檸的指甲掐進紫檀木柜臺。母親留下的青瓷枕暗格里，那張泛黃的照片突然浮現眼前：兩個眉骨帶疤的少年并肩立在銀杏樹下，左邊那個腕間系著紅繩，右邊那個攥著半塊玉佩——正是她此刻貼身戴著的雙魚佩。

慈安療養院的消毒水味在記憶里翻涌。昨夜她偷穿護士服潛進重癥監護區時，聽見林薇恩的笑聲從配藥室飄出來：“顧承澤做夢都喊著你的名字，我就讓護士給他注射致幻劑——現在他每聲'檸檸'都是在求我救命！“

“帶我去見他?！疤K青檸扯斷頸間紅繩，雙魚佩在晨光中裂成兩半，“用這個換你想要的藥方?！?

程硯秋突然劇烈咳嗽，指縫滲出黑血。他顫抖著解開襯衫紐扣，心口赫然紋著北斗七星——與父親煙槍磕出的凹痕分毫不差：“十年前他替我擋過林家的毒。“疤痕在蒼白的皮膚上猙獰如蜈蚣，“現在該還了?！?

救護車鳴笛撕裂雨幕時，蘇青檸在程硯秋的診療箱底層摸到支錄音筆。2013年春天的對話混著電流聲流淌而出：

“真要移植心臟給蘇小姐？“陌生男聲問。

顧承澤的咳嗽聲斷續傳來：“等漸凍癥確診那天...把心臟放進機械艙...用我的肋骨雕成玉瓶...“玻璃杯碎裂的脆響截斷話語，“別讓她知道...林薇恩換了藥...“

急救燈紅光刺破回憶。蘇青檸攥著半塊玉佩沖進病房時，監測儀正發出刺耳鳴叫。顧承澤的手腕被束縛帶勒出淤青，眉骨那道疤因劇烈掙扎滲出血珠，與十七歲那年在復健室摔傷時一模一樣。

“小檸...“他渙散的瞳孔忽然聚焦，扯掉氧氣管的手背青筋暴起，“別碰床頭的...“

林薇恩的高跟鞋聲在走廊炸響。蘇青檸俯身去撿滾落的藥瓶，卻被顧承澤用最后力氣拽進懷里。他心口的監測貼片被扯落，手術疤痕下有什么在跳動——是嵌在皮肉里的機械表，秒針正逆時針飛轉。

“這是你二十歲生日...“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我本該在瑞士訂的婚表...“鮮血浸透她衣領，“現在成了倒計時...“

蘇青檸的眼淚滴在表盤上。玻璃裂痕間浮現微雕的銀杏葉，每片葉脈都刻著日期——全是她漸凍癥確診后的復診日。分針突然停滯在11:23，她的生辰數字。

林薇恩的尖笑伴著推門聲刺入：“真感人??！可惜這表鏈里裝的是神經毒素...“她晃著鉑金包，“就像當年你媽喝下的那杯...“

蘇青檸突然扯斷表鏈。暗格滾出粒藥丸，正是程硯秋每周打翻的褐色殘渣。顧承澤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他假死前三個月開始準備的解藥——用蘇夫人筆記里的古方改良，每顆都摻著他的心頭血。

“咽下去...“她將藥丸含在唇間哺喂，嘗到鐵銹味里的當歸香。那是十七歲雨季，她冒雨采藥發燒時，少年用嘴對嘴喂她喝湯藥的味道。

監測儀突然恢復波動。顧承澤的手撫上她后頸，那里有粒朱砂痣正發燙：“當年你媽媽...把雙胞胎中健康的那個...“他每說半句就嘔血，“換給我這個將死之人...“

程硯秋的怒吼從走廊傳來。蘇青檸在混亂中摸到他腰間的玉瓶，瓶身刻著“2000.1123“——她的生辰。淡綠色藥液在瓶內晃動，倒映出窗外百年銀杏的枯枝。

“這是第七瓶...“顧承澤的呼吸漸弱，“每周割一次心頭血...程醫生幫忙...“他指尖劃過她鎖骨下的朱砂痣，“要澆在這里...等春天...“

林薇恩的高跟鞋碾碎藥瓶時，蘇青檸終于讀懂母親臨終的唇語。那夜暴雨如注，母親攥著雙魚佩在她手心寫：承澤飲過你的血，要代你病，替你死。

“不要——“她徒勞地捂住顧承澤心口的血洞。林薇恩的鉆戒劃破他頸側動脈，噴涌的鮮血在雪白床單上繪出并蒂蓮。

程硯秋的鎮靜劑扎進林薇恩后頸時，顧承澤的手正緩緩垂落。他最后的目光停在蘇青檸腕間斷鐲上，那里嵌著二十年前他送的銀鈴鐺，此刻沾滿兩人的血。

“其實...“他的唇停在朱砂痣上方，“那年輪椅上的...一直是我雙生哥哥...“心電圖拉成直線的瞬間，蘇青檸聽見銀鈴發出清響——是2003年的春夜，少年搖著輪椅摘來野櫻花的聲響。

晨光刺破云層時，程硯秋遞來染血的遺囑。顧承澤的字跡力透紙背：【青囊堂地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