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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松庭暗香,見靈聞秀

戴巡尉踏著青石地板,穿屋過院,往官署后堂行去。

庭中遍植松樹,挺拔高聳,枝葉稠密,濃蔭匝地,郁郁青苔覆于石上,使這規模本不大的官署平添幾分幽邃之感。

庭院深處,一座青磚黛瓦、樸實無華的屋舍,悄然掩映于松林之間。

行至門前,戴巡尉緩緩吐出一口長氣,鎮定心緒。

據丁驛丞所言,這位高人入府三日,婉拒茶水飯食,只在靜室歇息,顯是辟谷有道,更佐證其修士身份。

一人一劍,斬殺百余只兇戾鬼梟,猶輕松自如,雖來歷未明,但軍伍中人向來敬畏強者,思及此處,他心下難免惴惴。

靜室門扉緊掩,戴巡尉輕叩門環,正容道:“靈夏軍游擊巡尉戴勝,冒昧來訪,敬請尊駕拔冗一見。”

不過片刻,屋內傳出回應:“房門未鎖,戴巡尉請進。”

其聲清越,如美玉相擊,似清泉漱石,聞之令人舒心悅耳。

戴勝未見其面,只聞其聲,已覺此人氣度不凡,不禁心生三分好感。

他再次整肅衣冠,推門而入。

暮春時節,天氣漸暖,屋內卻冰寒透骨,窗欞上結滿晶瑩霜華。

戴勝久經戰陣,暗創痼疾甚多,本就耐不得嚴寒,一時未察,寒氣侵入肺腑,激得他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他不欲人前失禮,正待強提一口丹田氣,壓制體內紊亂氣血,忽有一股融融暖流拂面而來,自五官七竅浸入,如春陽化雪,瞬息間滋潤四肢百骸。

只數息功夫,那些一直隱隱作痛的暗傷竟似減輕許多。

戴勝微微一怔,下意識深呼吸幾口,只覺氣息通暢無礙,胸中煩惡盡去。

他連忙抬眼正視堂屋。

只見堂屋正中獨設一榻,榻上端坐著一位玉簪束發、身著銀白衣袍的年輕人。

望之未及弱冠,豐神秀逸,儀表絕俗,一雙明眸溫潤生輝,身周隱有光華流轉。

席榻上引枕靠背腳踏俱全,那年輕人卻一絲不茍,端身正坐,顯然身居暗室,亦行止有度,自律甚嚴。

戴勝對這位初見印象極佳,又受療傷之恩,可監察職責在身,仍是不卑不亢,拱手抱拳,正待問禮,卻在稱呼上犯了難。

他從丁驛丞處只知此人姓顧,而修道人不可以外貌斷年齒,若稱“道長”,恐顯唐突見老,思來想去,諸般稱呼皆覺不妥。

再仔細一瞧,見對方氣度雍容,衣飾雖素凈卻隱透華貴,料想出身名門,戴勝靈光一閃,遂言道:“顧公子安好,靈夏軍戴勝有禮。”

顧惟清自榻上起身,抬袖還有一禮,臉上現出一抹溫煦笑意:“方才我運功煉法,屋內寒氣未散,若令巡尉不適,千萬勿怪。”

戴勝忙道:“豈敢,此是戴某體弱之故,與公子無關。”

顧惟清端詳他片刻,緩聲道:“我略通醫理,觀巡尉氣色,當是早年運煉氣血過度,積勞成病。所幸傷在經絡,未及骨髓,若能悉心調養,當可無礙。”

戴勝見這位顧公子未交幾言,便主動勸醫診病,言語謙和,毫無玄府修士慣有的倨傲之態,心中好感更增。

“多謝公子善言,”他溫言回道,“戴某原為驍騎軍都尉,后因傷退伍,得軍府體恤,賜予游擊巡尉之職,事務輕松,傷病已然漸好。”

“游擊巡尉?”顧惟清似有不解,問道,“不知此是何職?”

戴勝答道:“我關內四城與妖物連年征戰,常有潰敗妖物潛入荒山野嶺,嘯聚蟄伏,不時出來擄掠百姓,為禍甚烈。游擊軍專司巡察布哨,警戒防備。游擊巡尉領輔兵五百,位比正軍都尉。”

此非機密,顧公子既有疑問,戴勝也樂得詳答,既可拉近關系,亦方便探問對方來歷。

只是這等修為高明的修道人竟對軍職頗感興趣,他不免暗暗稱奇。

那些駐守靈夏多年的玄府修士,仍對軍制民務不甚了了,非是不能理解,實是不屑理會俗務。

“不知戴巡尉轄區范圍幾何?”顧惟清又問。

戴勝心中疑惑更深,但仍如實答道:“西衛城往西千里以內,皆我部巡查范圍。不過,除卻巡視本部所轄,也要聽憑軍府調遣,隨時待命。”

顧惟清微微頷首,再問道:“敢問戴巡尉軍號?”

“洪章營!”戴勝挺直腰背,肅然應道。

顧惟清贊道:“洪流摧壘,鐵血昭章,好名字!”

此言一出,戴勝心中豁然開朗。

“洪章營”乃是軍府賜號,傳承百年,他初聞時只覺氣勢雄渾,卻從未深究其中含義。

顧公子此言,如撥云見日,想必“洪章”原義正是如此,只是年深日久,在流傳中失其真意。今日借顧公子之口尋回,卻是意義非凡!

他心潮微涌,向顧惟清鄭重躬身一禮。

在未確知顧公子身份來歷前,戴勝并未徹底放下戒心,但據目前所見所聞,他已可推斷顧公子與重光營覆滅之事應無關聯。

顧公子既有意前往靈夏,不妨與之同行,屆時自有軍府詳查根底,至于其修道人身份,亦能請玄府監察。

不過眼下氣氛融洽,也可先行探問一番。

此刻,顧惟清卻在思索明壁城的軍制。

按照西陵原形勢,明壁軍也當設立游擊巡尉之職,巡梭四方,不至使明壁城與其他衛城彼此孤立。

清繳逃竄妖物之責若能盡付游擊軍,也免得正軍疲于奔波,得以養精蓄銳,全力應對妖物大部的侵攻。

明壁軍孤懸西陵原腹地,自始即兵員寡薄,好不容易立穩根基,又遇妖禍肆虐,自此兵力愈加捉襟見肘,連西、南兩座衛城也被迫廢棄,何來余力補全軍制?

明壁城與關內四城唇齒相依,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待關內局勢穩定,他必須要求諸城鎮守將軍發兵馳援西陵原。

蒼遏山妖勢一日勝過一日,不知何時便會大舉南侵。

時機緊迫,刻不容緩,此番東行靈夏,顧惟清要快刀斬亂麻,一舉剪滅禍亂根由!

戴勝斟酌言辭,客氣問道:“戴某失禮,職責所系,敢問顧公子往靈夏城有何貴干?”

“訪親。”顧惟清道。

戴勝一怔,未料對方如此痛快,小心追問道:“顧公子有家眷在我靈夏?”

顧惟清坦然笑道:“我雙親皆是靈夏人士。”

戴勝常年巡查各地,閱人無數,擅于察言觀色,自能看出顧公子所言非虛。

有此桑梓之誼在,料想對方當不至對靈夏存有惡意。他暗暗思忖,既是尋親,待顧公子行至靈夏城,身份自當水落石出。

念及此處,戴勝忽地想起,顧姓乃靈夏望族,觀顧公子氣度華貴,又自西面而來,莫非是當年舉家西征、鎮守明壁城的顧懷明顧將軍之后?

再聯想起顧公子手中那柄靈夏儀劍,他心中愈發篤定。

先前他與丁驛丞得知這位姓顧,卻未往靈夏顧氏那處去想,只因顧氏人丁單薄,自三十前明壁軍西征,靈夏城中顧氏豪門宅邸尚在,內里卻人去樓空,顧氏名望雖隆,可久無人露面行走,難免令人忽略過去。

然而顧公子既未挑明,他也不便多問,免得犯了什么忌諱,但言語間更添三分敬重。

既已大致明晰顧公子的身份,戴勝也少了些顧忌,當即直言道:“公子若已無事,早些啟程,可在夜幕降臨前,趕至西衛城。”

顧惟清微笑道:“客隨主便。”

戴勝聞言更喜,請顧惟清稍待片刻,匆匆一禮,轉身出門召集部屬。

......

平原廣澤,河網如織,塢堡林立。

關內人煙阜盛,民力殷實,為抵御渡河南侵的各種妖物,紛紛于曠野上建營筑壘。

十里設一臺,百里建一堡,千里筑一城,互為唇齒,輔車相依,布防森嚴。

但有妖氛犯境,烽燧既燃,鐵騎突出,萬戟森列,摧堅陷陣,所向辟易!

此刻,夕陽西墜,余暉潑灑。

一支兩百余騎的隊伍,護著五十輛武剛重車,正沿馳道緩緩前行,車轍深陷泥土,顯是所載輜重極沉。

戴勝、戴征伯侄二人,跨坐駿馬,繞行車隊往復巡弋,目光銳利如同鷹隼。

“大伯,”戴征策馬靠近戴勝,壓低聲音道,“咱們為何不在泓澤驛盤桓一日?丁叔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家眷又遠在靈夏,無人寬解,可別想不開。”

戴勝面色漠然,沉聲道:“你丁叔是尸山血海里滾出來的漢子,只會越挫越勇。再過數月,你當能見到他幾分昔日雄姿。”

話雖如此,他心中卻暗自嘆息。

此番變故,或能喚回同袍心氣,可腿疾沉疴難愈,心氣再高,終究困于肉身不濟,徒呼奈何。

丁驛丞固然貪食,可短短數載便吃得腦滿腸肥,連行走也不能自如,何嘗不是心灰意冷、自暴自棄之故?

若說肢體殘疾藥石無醫,倒也未必。

靈夏玄府那位陳道長,精研丹鼎之術,所煉靈丹妙藥,據傳有生死人肉白骨之神效。

丁驛丞也曾多方奔走,傾盡家財只求一粒仙丹,盼能治愈殘軀,重披戰甲。

奈何陳道長丹爐日夜不息,每月所出不過三爐,盡被達官顯貴爭相瓜分,哪還有余裕惠及他這半殘之人?至此,丁驛丞才徹底心死罷手。

想到這里,戴勝忽地轉頭,目光定定地看著侄兒戴征。

靈夏玄府享軍府豐厚供奉,每年皆開府招募三歲以上稚童,不論門第,皆可入府,觸摸那“見靈石”,查驗有無修道資質。

然靈秀佳兒,可謂萬中無一。

即便僥幸感應靈機,若天資駑鈍,也難窺大道玄奧,強自修行,往往蹉跎十數載,只得微薄之功,反不如氣血之法來得直截了當,人人皆可習練。

只要肯下苦功,總能有所成就,家資豐裕者,更能用天材地寶向玄府換取血藥,增益功力,待入軍伍歷練數載,便是軍中精銳。

若再機敏些,入武學研讀兵書戰策,上陣斬妖立功,擢升軍將,前程可期。這等看得見、摸得著的進身之階,自然比那虛無縹緲的修仙之道更令尋常百姓趨之若鶩。

戴征幼時,曾是那萬中無一的“靈秀”童子。

可惜當時見靈石上騰起的光華微如螢火,幾不可察,顯然資質低劣至極。族中倒也未曾強求,干脆令他轉習武藝,錘煉氣血筋骨。

直到此時,戴勝心中才掠過一絲悔意。

當初就該讓這侄兒拜入玄府,哪怕做個庸碌道童,端茶奉水也好。

有這層關系在,總能從那幾位道長手中淘換些靈丹邊角,也好救幾位傷殘同袍于水火。

戴征被大伯沉甸甸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正欲開口,忽見身邊一輛武剛車因道路顛簸,猛地一傾!

覆蓋車體的厚實氈布下,倏地探出一只尖銳赤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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