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是被咸澀的海水嗆醒的。

鼻腔火辣辣地疼，他勉強撐開眼皮，發現自己趴在塊浮木上。月光灑在漆黑海面，遠處歸墟旋渦猶如巨獸之口，正將星槎殘骸緩緩吞噬。潮水裹著青銅碎片拍打脊背，其中一片扎進掌心，鮮血滲入木紋，竟讓浮木泛起微弱青光。

“咳咳...“少年吐出半口海水，突然僵住——右手腕纏著縷紫發，發梢星砂已黯淡無光，卻仍固執地將他與浮木捆在一起。星砂摩擦傷口的刺痛，提醒少年記憶中那個染血的黃昏。

天機閣圣女踏星砂而至，本該取他性命的劍鋒，卻在滄溟珠覺醒時轉了方向。此刻腕間紫發微顫，仿佛還能聽見她最后的話語：“云夢澤東三百里...“

“嘩啦！“

水花炸裂聲打斷思緒。蕭煜猛然回頭，險些被浪頭掀翻——青鱗巨爪破水而出，爪縫卡著的青銅棺槨銹跡斑駁，棺蓋縫隙滲出瀝青般的黑霧。海水觸及霧氣即沸騰，蒸騰的腥臭中夾雜著腐魚般的惡臭。

是那頭雷澤孽龍！

少年本能地摸向腰間，卻只觸到半截斷繩。往日懸掛魚簍的麻繩，早被星砂熔成灰燼。滄溟珠在丹田沉寂如死，唯剩心口北斗印隱隱發燙，與浮木青光遙相呼應。

“星砂縛龍術撐不過半刻...“

清冷女聲自海底傳來。蕭煜幾乎要以為出現幻覺，卻見浮木另一端泛起星芒，璇璣蒼白的臉浮出水面，紫發濕漉漉貼在頸側，肩頭傷口泡得發白，原本素凈的道袍沾滿海藻與浮游生物。她指尖緊扣浮木裂縫，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青。

“東南方礁群有禹王殘陣。“她喘息著拋出枚玉簡，玉簡邊緣磕碰得殘缺不全，“陣樞是尊無頭石像，用你的血...“

話音未落，孽龍獨目燃起幽火。巨爪掀起十丈狂濤，青銅棺槨如離弦之箭射來。蕭煜猛然驚醒，將璇璣扯向身側，棺蓋擦著少女耳畔掠過，削斷幾縷星砂點綴的發絲。腐尸的指甲劃過浮木，在青光表面留下五道焦黑指痕。

“你不要命了？“璇璣嗆著水瞪他，“此棺沾著黃泉穢氣...“

“我知道！“蕭煜突然低吼，扯開浸透的麻布衣襟——心口北斗印邊緣泛著黑氣，“但你要是死了，誰解我身上這勞什子星鎖？“

璇璣怔住。月光下少年眉眼倔強，與記憶里那些畢恭畢敬的天機閣弟子截然不同。腕間紫發忽然發燙，星砂自發梢流回她掌心，凝成寸許小劍。劍身裂紋密布，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拿著。“她將玉簡拍進蕭煜手中，指尖星砂滲入少年掌心傷口，“殘陣需要禹王血脈激活...“

巨浪再度拍來。璇璣旋身揮出星砂劍，劍光割開夜幕，卻只削下片龍鱗。青鱗墜海時化作雷火，點燃方圓十丈海域。蕭煜趁機潛入水中，咸澀海水刺痛傷口，玉簡在掌心發燙，指引著東南方微弱的靈氣波動。

珊瑚礁叢中，無頭石像半跪在地。歲月侵蝕了甲胄紋路，斷頸處卻隱約可見雷紋——與滄溟珠覺醒時浮現的紋路如出一轍。石像腳邊散落著龜甲殘片，每一片都刻著晦澀的禹篆。

“以血為引...“

蕭煜咬破指尖按上石像。鮮血滲入石縫的剎那，海底砂石翻涌，龜甲碎片自四面八方聚攏，在石像掌心凝成半塊殘碑。碑文古拙，正是璇璣方才教他的禹篆：【雷澤既出，鼎震八荒】

海面突然傳來璇璣的悶哼。蕭煜回頭望去，星砂劍已斷作三截，少女左臂軟軟垂著，顯然脫了臼。孽龍利爪扣住她腰間星鎖，正往青銅棺槨拖拽。棺蓋縫隙伸出森森骨手，指尖流淌著墨綠色毒液。

“快！“

璇璣的傳音帶著顫。蕭煜發狠般撞向石像，額血飛濺在殘碑。海底劇震，龜甲碑文浮空而起，化作金光沒入他眉心。

劇痛席卷神智。蕭煜仿佛看見自己凌空繪符，手法竟與璇璣有七分相似。滄溟珠在丹田蘇醒，吞吐著殘陣靈力，將他推向璇璣所在。每寸經脈都似被烙鐵熨過，卻奇跡般避開了要害——殘陣在保護它的喚醒者。

“別過來！“

少女的警告被龍吟蓋過。蕭煜撞上孽龍脊背，掌心雷紋與龍鱗相觸，竟激起青銅鼎虛影。璇璣星眸圓睜，望著少年周身浮起的禹王敕令——那本該是元嬰修士才能催動的古陣！

孽龍突然僵直。青銅棺槨劇烈震顫，骨手瘋狂抓撓棺壁。蕭煜趁機拽住璇璣手腕，星鎖應聲而斷。兩人跌入激流，被暗涌卷向礁群深處。身后傳來驚天爆響，萬千怨魂尖嘯著撲向定住的兇獸，撕扯鱗片的聲響令人牙酸。

“你...咳咳...“璇璣伏在少年背上咳血，星砂隨血沫墜入海中，“怎會禹王封魔訣？“

蕭煜苦笑。他哪懂什么封魔訣？方才分明是滄溟珠借著殘陣靈力，將他當提線木偶使喚。此刻右臂經脈火燒般疼，定是強行催動古陣的反噬。

星砂忽然遮在他眼前。“別看。“璇璣聲音發虛，“你右臂...“

蕭煜側頭，險些驚叫出聲——整條右臂爬滿青鱗，指尖鋒利如刃，正隨著滄溟珠的脈動開合。鱗片縫隙滲出幽藍液體，滴落處竟腐蝕出細小的空洞。

“滄溟珠在吞噬龍煞。“少女指尖靈力滲入他經脈，涼意稍緩灼痛，“三日之內若到不了云夢澤...“

話未說完，海霧深處飄來漁歌聲。一葉扁舟破浪而來，船頭琉璃燈搖曳生姿。蓑衣老者手持青竹釣竿，哼著荒腔走板的調子：“星沉碧海喲珠淚燙，月落滄溟呀龍歸鄉...“

更詭異的是，釣線末端并非魚鉤，而是一枚殘缺的玉衡石——與璇璣先前所用的法器一模一樣。

“兩個小娃娃。“老者嗓音沙啞如銹刀磨石，“可要搭船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