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燈影搖曳，映得艙內星砂忽明忽暗。蕭煜盯著自己龍化的右臂，鱗片隨老漁夫的漁歌節奏開合，滲出幽藍液體在木板上蝕出細小孔洞。

“別碰那玩意兒。“

璇璣蜷在艙角，濕透的紫發結成縷垂在胸前。她指尖星砂已黯淡如死灰，卻仍固執地凝成薄刃，正削著左肩腐肉——黃泉穢氣浸染的傷口正滲出墨綠膿血。

“啪！“

老漁夫突然拍響船板，驚得蕭煜險些打翻藥罐。

“小娃娃可知云夢三劫？“他往煙鍋里塞著海藻似的枯草，“遇龍卸甲，逢蛟剜珠，見棺不回頭...“

船身突然劇烈顛簸。蕭煜扶住艙壁，瞥見窗外景象倒吸冷氣——云霧繚繞的湖面上，千百盞琉璃燈隨波浮沉，燈芯燃著的竟是各色丹火。青碧色火焰映出遠處樓閣輪廓，飛檐下懸滿青銅鈴鐺，隨夜風奏出安魂曲般的調子。

“到啦！“

老者魚竿輕挑，釣線末端的玉衡石碎片突然發光。璇璣悶哼一聲，腕間星鎖應聲而斷，殘存星砂盡數沒入老者袖中。

“前輩究竟...“

“噓——“枯槁手指抵住璇璣蒼白的唇，“云夢澤的規矩，不問前塵。“

扁舟靠岸時，蕭煜才知何為“遇龍卸甲“。

青石碼頭跪滿赤膊漢子，每人背上紋著蛟龍刺青。為首的獨眼漢子敲響銅鑼，聲浪震得琉璃燈亂顫：“貴客登岸，卸煞——“

數十柄彎刀同時出鞘。在蕭煜驚恐的注視下，漢子們竟將背上刺青連皮帶肉剜下！血淋淋的皮浮空而起，拼成橋梁鋪向湖心島。

“別碰橋面。“璇璣突然拽住蕭煜衣角，聲音虛弱卻焦急，“這些是墮蛟遺族，他們剝的是親族魂魄...“

話未說完，老漁夫已踏上血橋。詭異的是，那些哀嚎的龍魂觸及他草鞋的剎那，竟化作溫順的錦鯉遁入水中。蕭煜攙著璇璣緊隨其后，每步都踩在翻涌的怨魂之上。

湖心島比遠處看著邪乎百倍。

翡翠閣樓掛著人皮燈籠，藥材鋪前晾曬著嬰孩臍帶，甚至有個卦攤用眼珠代替銅錢占卜。璇璣突然踉蹌，蕭煜忙伸手去扶，掌心龍鱗卻被什么灼了一下——

是個賣糖畫的瞎眼婆婆。

她鐵勺敲著糖鍋，渾濁的獨眼盯著蕭煜右臂：“蒼龍七宿的味，老婆子三十年沒聞過了。“

璇璣突然摸出枚銅錢塞進婆婆手里。老人咧嘴一笑，露出鑲金的犬齒，鐵勺在糖鍋畫出扭曲圖案：北斗七星纏繞著蛟龍，龍尾處點綴著青銅鼎紋。

“往前走三百步。“婆婆舔了舔糖勺，“看見人燭鋪右轉，找戴儺面的藥娘子。“

所謂人燭鋪，竟是家棺材鋪。

九口黑棺豎在店前，棺蓋嵌著燃燒的活人。最外側的少女見到璇璣，被蠟封的嘴突然裂開：“是天機閣的客人啊...咳...往生殿在收令閣主的人頭...“

璇璣指尖一顫，星砂刃抵住少女咽喉：“誰派你來的？“

“小心！“

蕭煜突然撲倒璇璣。少女頭顱轟然炸裂，腦漿濺在棺材上竟化作毒蟲。老漁夫的魚竿及時掃來，玉衡石碎片迸發星光，將毒蟲盡數剿滅。

“是往生殿的尸傀。“璇璣抹去臉上血漬，星砂刃黯淡得幾乎透明，“他們果然和幽冥海勾結了。“

蕭煜正要追問，右臂突然劇痛。龍鱗逆翻，幽藍毒液噴濺在地蝕出深坑。璇璣見狀，竟撕下袖口纏住他手臂：“忍住，藥娘子鋪子就在...“

“誰家小狗在門口撒野？“

慵懶女聲自頭頂傳來。朱紅儺面從二樓探出，面具眼角繪著滴血淚痣。藥娘子倚著窗框，纖指捏著青瓷瓶：“蒼龍煞混著歸墟穢氣，倒是個新鮮方子。“

治療比想象中駭人。

藥娘子閣樓掛著上千個琉璃瓶，每個都封著蠕動的臟器。她踹開丹爐蓋，將蕭煜整條右臂按進沸騰的藥液：“會有點疼。“

何止是優點！蕭煜咬破嘴唇才沒慘叫出聲。龍鱗在藥液中翻卷脫落，露出底下猩紅的嫩肉。璇璣突然按住他后頸，靈力順著經脈游走，勉強護住心脈。

“星砂鎖魂？“藥娘子突然捏住璇璣下巴，“天機閣的丫頭也敢來云夢澤？“

她儺面突然貼近蕭煜：“小子，這姑娘的命燈只剩豆火，要不要跟姐姐做筆交易？“

璇璣的星砂刃驟然暴起，卻被藥娘子一指彈碎：“別急嘛，我要的不過是...“

閣樓突然震動。藥娘子臉色驟變，儺面迸發血光：“哪個不長眼的敢闖我的結界？“

窗外傳來熟悉的漁歌聲。老漁夫站在龜甲船上，手中釣線纏著個青銅匣：“藥婆子，看看老夫釣到了什么？“

匣蓋開啟的剎那，蕭煜右臂殘余的龍鱗突然發燙。璇璣更是如遭雷擊——匣中靜靜躺著一截星砂凝成的發簪，簪頭嵌著碎裂的玉衡石。

“師尊的本命簪...“她聲音發顫，“出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