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昨天老許給趙春來的單子上，又多要了十多斤菜，于是趙春來要比昨天起的還要早些。

他先是收完自己家的菜，又跑去村西頭，把王根家的菜地里折騰一番。

除了豆角之外，所有蔬菜都備齊了。

棘手的是，他倆家都沒有種豆角。因為豆角成本高，打理起來有些麻煩，所以村里很少有人種。

趙春來只好又去了隔壁喜鳳嬸兒家里，摘了些豆角回來。

他還順手借了倆只籮筐和扁擔(dān)，畢竟幾十斤的菜，僅靠一人一車是沒辦法運到城里去的。

按照昨天說好的，趙春來洗好了面筋，就把車停在院門口，方便王根來騎。

裝好菜后，趙春來騎著鼓鼓囊囊的自行車開始上路了。

有些破舊的自行車像被壓的喘不過氣來，一路上吱吱呀呀地響個不停。

坑坑洼洼的小路本就不好走，奈何今天還要負重前行，趙春來蹬著自行車有些吃力。

等到了城里，街巷的人頭已經(jīng)開始攢動起來，似乎他們起床的時間也和趙春來不相上下。

瞧著趙春來的這幅裝扮模樣，若不是他不吆喝，人們總以為他是流動的菜販子呢！

老許今天早早就等在門口，熱情地招呼著趙春來，也招呼著框里的菜。

“大兄弟！辛苦你了，就是今天稍晚了些…”

老許故意留作停頓，欲言又止。

趙春來也察覺了他話里的意思，便不好意思地陪笑道：“不好意思??！今天菜有些多，路又不好走，耽擱了！”

“放心好了！這會兒晨露還沒散，沒多大影響的，菜還新鮮著呢！”

聽到趙春來這么一說，老許才勉強點點頭。

他將手里數(shù)好的鈔票和菜單子，一并遞到趙春來手上。

趙春來數(shù)了數(shù)，按昨天談好的價格，剛好四塊零一分錢。

離開國營飯店后，趙春來并沒有直接回家。

而是去了城區(qū)的另外幾條街，他把幾乎所有的飯店都拜訪了一遍。

包括另外一家國營飯店和幾家職工餐廳。

無一例外的是，除了一家街道興辦的社區(qū)餐廳，人少的可憐外，都和趙春來談攏了這門生意。

和先前的王經(jīng)理一樣，幾乎都爽快的答應(yīng)了下來。

便宜又新鮮的蔬菜，還送上門來，換誰不會心動呢？

可突然增加了這么多吞吐量，光靠趙春來一家的菜園子是遠遠不夠的。

這么多菜，運送起來也是個不小的問題。

回去的路上，趙春來一直在絞盡腦汁的思索著解決方案…

直到下午，他在去隊里的路上碰到了村主任王有德。

趙春來騎車快到隊里時，便與剛從隊里出來的王有德迎頭撞上。

“呦！春來，你爸媽今天不在這片兒…”

“王叔，我今天不下地里，我找知青隊的張隊長。”

王有德停下車來，一臉疑惑地看向趙春來。

“你找她有事兒？”

“你小子，該不會是想讓張隊給王姑娘…”他略帶停頓后，又急忙問道。

“你想哪兒去了王叔！是正緊事兒，我想找張隊長借拖拉機一用?！?

“借拖拉機？你要干啥用？”

王有德更好奇了。

“是這樣的，王叔。我想把咱們村里的菜收過來，賣給城里的飯店。飯店里用菜多，但他們采購價可不低?！?

“我給大家的價格絕對比菜販子要高，再以比集市低的價格賣給飯店。不僅能跳過菜販子賺差價，還省的鄉(xiāng)親們再來回跑。一舉兩得，您覺得怎么樣？”

趙春來正愁怎么說服鄉(xiāng)親們能同意收菜呢？結(jié)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還是個有領(lǐng)導(dǎo)力的程咬金。

要是有村主任的支持，事情可就好辦多了。

王有德眉頭緊鎖，思索著什么。

半晌，他才沖趙春來笑了笑，緩緩開口道：“主意倒是不錯，這點子是你小子想出來的？”

“是??！我可不是空口無憑說白話。”

說著，趙春來從兜里掏出早上賣菜賺來的錢，指給王有德看。

“諾！王叔，這是我和王根，還有喜鳳嬸兒她家的菜一起賣的錢。要是鄉(xiāng)親們都拿來賣，指定能掙不少！”

“城里飯店我都打點好了，就差您下達命令了！”趙春來滿眼期待地看著王有德。

“行，能成！這是條不錯的路子。”王有德這才滿意的肯定道。

“這樣吧！等鄉(xiāng)親們下工了，我去和他們商量商量。”

“這種事兒說是好事兒，可也勉強不來，得自愿同意不是？尤其是秦家那幾家刺兒頭，工薪家庭，傲的很。又和你們老趙家合不來，集體活動啊，我看就不指望他們參與了吧！”王有德一臉無奈的解釋道。

在平遙村，秦家是大戶人家。雖然解放后才遷來村里，但因為是工人出身，他們從來都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

“隨他們怎么樣！只要不搗亂就行，工人也得吃菜不是？”

“說的對！哎，對了！你說要收菜，那總得有個固定的地方吧？還得是能存放這么多蔬菜才行。家家戶戶的這么多號人，總不能都送到你家去吧？”

趙春來這才反應(yīng)過來，差點把這么重要的問題忽略了。

“對啊！還是王叔想的周到?！?

放在哪兒呢？

倆人都陷入了沉默…

“王叔，正街的舊廠區(qū)怎么樣？”

趙春來的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合適的地方。

“你是說秦志遠看的那片廠區(qū)？”

“對，那舊廠子地方大，有雨棚，最關(guān)鍵的是，在村子中間位置，鄉(xiāng)親們不管住在哪里，都比較方便一些?！壁w春來有頭有尾的分析道。

那塊地原本是一個東北老板，來村里開的糧食廠。因為資金周轉(zhuǎn)不開，在早些年就倒閉了。

老板扔下了廠區(qū)，多年來，都是原本廠里的會計秦志遠看管著。

“地方是好地方…可那看門的也是秦家人?。∧憔筒慌滤?

“秦二叔和秦建國他們不一樣，他人很好的。見了人從來都是笑臉相迎的，小時候還教我算數(shù)來著！”

要說秦家人都是那樣蠻橫無理，可偏偏秦家老二秦志遠出了名的老實人一個。

從小就斯斯文文，喜歡讀書。在村里生活這么多年，從沒有跟人紅過臉，鬧過矛盾。

也是秦家人里，唯一一個不針對他們趙家的，村里人都說他是秦家“抱養(yǎng)”來的孩子。

“那行！我一會兒就過去找他商量一下。剛好也給他找點事兒做，秦老二打小就算數(shù)好，讓他給你記賬?！?

“那就謝謝王叔了！”

“害，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還跟我客氣啥？”

“再說了，你這些想法是對鄉(xiāng)親們有好處的，我這個做村主任的理當(dāng)出點力?！?

“那王叔，地方已經(jīng)選好了，我們是不是也應(yīng)該起個名兒??？好歹也是鄉(xiāng)親們參與的集體活動?！?

“那你說，應(yīng)該叫什么名字好？”

“既然生產(chǎn)隊叫‘生產(chǎn)合作社’，那我們就叫‘平遙村有機生產(chǎn)合作社’吧！”趙春來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我說你小子早就想好了吧！”

“行！就叫‘平遙村有機生產(chǎn)合作社’！”

趙春來這才滿意的咧了咧嘴，嘿嘿笑著。

目前來看，趙春來自辦的蔬菜合作社算是基本成型了。

他剛打算打個招呼就去知青隊里，卻被王有德一個急剎車攔了下來。

“哎！春來，忘記問你了，你和那王姑娘怎么樣了？你這不會是憑著去借車的名義去偷偷見人家吧？”

…

“王叔！哪有的事兒？我這不是有正事兒嗎？”

有正事兒誰會帶包江米條啊？

趙春來義正嚴(yán)辭的說著，心里卻有些不自覺心虛。

去借拖拉機是真的，想見王佳麗也是真的。

只不過想見一個人春夏秋冬都有空，東南西北都順路。

趙春來沿著路邊四處張望著，沒尋到王佳麗，倒是看到了一個戴著紅袖章的人。

“張隊長！我找您有點事兒，耽誤您點時間可以嗎？”

“嗯？”

見張秀云驚訝的抬起頭。

“哦！是你?。∧阏椅矣惺裁词聝海俊?

“我想借您的拖拉機一用，每天早上去城里送菜用?！?

“送菜？給菜販子嗎？”張秀云問道。

“啊不是，是給城里的飯店。我辦了一個‘有機生產(chǎn)合作社’，因為可能村里的鄉(xiāng)親們都有參與，菜比較多，用一般的腳踏車怕是有些吃力的?！?

“‘有機生產(chǎn)合作社’？哈哈聽起來還蠻有趣的！你可以?。《几缮洗逯魅蔚幕顑毫?，你們村主任怕是也想不到這種點子吧！”張秀云打趣道。

此時的王有德打了個噴嚏。

趙春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沒有沒有，這是我和王叔一起想出來的?！?

張秀云起身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行，沒問題！你拿去用吧！”

“謝謝張隊長，車就當(dāng)是我租的…”

張秀云還沒等他說完，就連忙擺擺手：

“不用不用！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只要每天下午按時還回來，記得加滿油就可以了?！?

“再說了，我們知青本來就是來幫你們的，這也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張秀云見趙春來仍不松口，又繼續(xù)補充道。

“那好吧！您放心，我一定按時歸還。謝謝張隊長！”

一波又一波的往返知青里，趙春來沒少見過都是為了掙工分、返城分配才愿意干活的。

可像張秀云這樣真心實意幫助農(nóng)民辦實事兒的知青干部，他還真是少見。

“你…還有事兒？”

見趙春來并未離開，眼睛還四處亂瞟。

張秀云就知道，這小子心里還藏著事兒呢！

“害！你是找她呢吧？她今天的活兒沒分到地里，她現(xiàn)在在掃盲班教農(nóng)民識字呢！”

也許是趙春來經(jīng)常來找王佳麗的緣故，張秀云算是看的明白。

趙春來一抬眼神，她就猜到，定是在找王佳麗無疑了。

“沒…沒有，我沒找她！”趙春來下意識回答道。

“真沒有？那你怎么知道我說的‘她’是誰？”張秀云故意打趣著問道。

被看穿心思的趙春來，臉頓時火辣辣的燙，尷尬的真想找個草垛子鉆進去。

他只想快點離開這里，有些語無倫次的同張秀云告別：

“那我先去開車了，張隊長，張隊長再見！”

話剛說完，趙春來扭頭就走。

“喂！給你車鑰匙啊！你會不會開?。俊?

趙春來急著“逃離現(xiàn)場”，連最重要的東西都忘記拿了。

“不好意思啊…謝謝啊張隊長！我會開，之前農(nóng)機站的同志教過我。”

趙春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逗得張秀云捧腹大笑起來。

或是對純潔愛情的祝福，抑或是對年輕情侶的羨慕。

張秀云像看到年輕時的自己，不經(jīng)意間，腦海里勾勒出了一幅幅令人憧憬的美好回憶…

趙春來推著車，剛走到麥田地頭。

就聽到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趙春來！”

就見何歡興沖沖地朝他跑來：

“你來知青隊…”

“哦！我來找張隊長商量點事兒，你這是…”

“我…我剛?cè)ソ馐至耍恪莵碚椅业膯?？”何歡害羞的低下了頭。

“我…”趙春來吱唔半晌愣是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這個…是給我?guī)У膯?？”何歡指了指車筐里的江米條問道。

趙春來原本還想拿著江米條去看王佳麗。

得！現(xiàn)在他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趙春來只好將江米條送給了何歡。

……

……

趙春來不知要做何解釋，也不知道他和王佳麗的事到底還要瞞何歡多久。

這樣尷尬的局面已經(jīng)給他造成了困擾，也給何歡造成了困擾。

這一個多月以來，趙春來在去找王佳麗的時候，難免會碰上何歡。

然而何歡卻一直蒙在鼓里，所以之間很可能造成了什么誤會，以至于何歡總是以為趙春來是來找她的。

或許是從趙春來和秦建軍比賽割小麥的那一次，他就逐漸注意到，何歡看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有些奇妙。

趙春來心里有種強烈的預(yù)感，而這種預(yù)感也隨著時間一長，越演愈烈。

他心想：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一定要找機會把他和王佳麗的戀情公之于眾，不然何歡越陷越深，等種子生根發(fā)芽了，就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