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從來沒有想過第一天就會發生這種事情——亮燈之后，我幾乎是昏昏沉沉地被魏穆林同學催促著報警，然后又驚魂未定地經過了一系列詢問，才和其他同學們一起被轉移到旁邊的教室里。

不，我早就應該預料到的，今天下午我就聽周老師說她遇見了在校園附近徘徊的，一名叫岳矩的警官，她說他們聊了一會，岳矩說只是例行巡邏，當時周老師也沒當一回事——現在想來，一切都是有征兆的······

我完全不知道黑暗里發生過什么，我只知道美術室的門突然就關上了，沒有任何征兆；緊接著就是尖叫，尖叫，尖叫——對，一共三聲——我幾乎是在黑暗里快要嚇暈過去，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

謝坤同學······死了？我到現在都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鑰匙······鑰匙不在我手上，剛才警方的人已經問過了，也搜過身，哪里也不在。我該干什么？我只是一個實習老師，大學里也沒說該怎么處理這件事啊！全部交給警察嗎？我是不是應該說點什么？我······

幸好周老師也來了。我愣愣地抬起頭，只見岳矩帶著周晴走了進來——說實話，周老師的打扮在剛開始確實把我嚇了一跳。我想要站起身打招呼，現在的我卻只感覺腿腳發軟，連喉嚨里也說不出一句話。

還有那個警察——說是警察，我更感覺像是什么特工······第一天工作就出了這么多事情，但愿校長不要對我有意見······

“Coco醒了。”蘇柳柳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你在說什么？”徐紫倩瞥了她一眼，冷冰冰地問道。

“唐巧巧。她醒了。”我這才發現蘇柳柳耳朵上戴著一個藍牙耳機，難不成她在和唐巧巧通話？

“你想打聽美術室那邊的消息？”管雄看了看手表，問道。

“嗯，也許我能幫上什么忙，所以從過來這邊開始就一直保持著連麥。”蘇柳柳俏皮地眨眨眼，似乎很得意的樣子。

“這位同學，還請不要隨意打探現場的事情。”岳矩剛要上前阻攔，蘇柳柳便一下子跳開了。

“欸欸欸，不可以喲——”蘇柳柳的神情就像上課偷看小說被老師查收的孩子，一下子把耳機攥在手心里，但口頭上的功夫絲毫不減，“那個······我可是鬼川市蘇國嗣的女兒，這個耳機也是Coco的私人物品！我和她一人一個！你可不能強搶哦！”

“唉······”岳矩也沒辦法，嘆了一口氣，悻悻地回到崗位去了——看樣子這邊就只有他一個人看著我們。

“難怪校長有錢。”管雄冷笑一聲，“原來我們身邊這么多富家子弟。”

“少說兩句。你自己的父親也是公司總經理。能進這所學校的大部分都是有點背景的。”徐紫倩的語氣更冷——有時候我都懷疑現在的孩子怎么了，好像跟我心中的高中生不一樣，這讓我回憶起了很久以前的經歷。

“背景也分三六九等的。”管雄似乎不打算停下來，他嗤笑著看著蘇柳柳，眼里似乎還有點挑釁的意味。

蘇柳柳卻沒有理會他。我看蘇柳柳剛才對待岳矩的態度，我還以為她會是那種嬌脾氣的公主，不過這么看來，蘇柳柳似乎并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

“唐巧巧同學那邊······怎么樣了嗎？”轉移話題的是米婷。她總是柔柔弱弱的，有時候我都會忽略她。

“他們那邊似乎開始自行調查了。可惡哇，居然不帶上我名偵探蘇柳柳！”

“欸？”米婷一臉疑惑，隨即兩眼放出了金光，“你說······你是名偵探？”

“嘿嘿！厲害吧！”蘇柳柳看上去驕傲極了，看來是我太小氣了，竟然認為這么可愛的女孩子是那種出身名門望族的公主病。

“快跟我說說······那邊發生什么事了。”米婷湊近了蘇柳柳，似乎也興奮了起來。

“嘖。”管雄冷漠地扭過頭去。他好像自從來了這邊以后就一直心神不寧，剛剛認識他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那種憨厚的小胖墩兒形象——這幫高中生，我是一點也摸不透啊！

“怎么了？”徐紫倩看著管雄坐立不安的模樣，竟然笑了起來，“難不成你怕警察查到你欠他錢的事情？”

“警察就在這里，你少胡說八道！”管雄的額頭瞬間冒出了汗珠——看來徐紫倩說的不一定是空穴來風。管雄看了一眼岳矩，確定岳矩沒有動作，這才回嗆道，“我倒是聽說謝坤那家伙初中的時候追過你，你也不一定干凈！”

“欸，你可不要造謠。”徐紫倩表現得尤其淡定，她恢復了面無表情的神態，擺弄著垂下來的發梢，“我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情。”

“你······”管雄氣得半死，索性不再說話。

我看了一眼周晴——這名班主任的臉完全被白色的面具覆蓋，幾乎看不見任何表情——從剛才到現在，這些學生吵鬧成這樣，她竟然一句話也沒有說，真是怪異。

“Coco那邊似乎是發現了什么······”還是蘇柳柳這邊和諧，她現在正在和米婷貼著腦袋，偷聽著美術室那邊的討論。

“嗯······尸體附近有被碰灑的······小涮筆缸？還有顏料瓶？······尸體上也被灑滿顏料······嗯······”

“欸？涮筆缸？”聽了蘇柳柳斷斷續續的復述，米婷似乎思考了起來，“我記得我們還沒有開始畫畫吧？涮筆缸里應該還沒有灌水吧？”

“不知道哦······”蘇柳柳雖然眉頭緊鎖，不過眼睛里還是充滿了興奮——她甚至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紙幣，開始寫寫畫畫起來，一旁的岳矩只能裝作沒有看到的樣子，看起來蘇柳柳報上的名號確實很厲害。

“嗯？電閘和大門門把手上發現了鋼琴線的痕跡，但是沒有找到鋼琴線？嗯······我想是有人帶走了吧？”蘇柳柳一邊寫著一邊喃喃自語。

“可是······我們都搜過身了，沒有類似的東西啊。”米婷弱弱地提醒道。

“而且鑰匙也不見了。”蘇柳柳撓了撓頭，“看起來還是密室殺人案啊！”

說起來——我這才注意到蘇柳柳的衣服——因為之前的那一套沾滿了血，她現在已經換上一套跟岳矩這些調查員一樣的備用衣裝——好像聽說謝坤同學是被割喉而死的吧？而且幾乎整個脖頸都快被割斷了？我思考著，這么說，兇手身上一定也沾著不少血吧？

可是在場的人里，除了蘇柳柳，還有誰身上有血呢？

魏穆林？我突然想到這個名字，他好像也受到了攻擊，出了不少血，但是······他應該不是吧？我回想起這些警察們對待魏穆林的態度，他們似乎很尊重他。那還有誰？按蘇柳柳的說法，謝坤當時一停電就抱了上去，松開后不久燈就亮了，而謝坤也死了——那她身上的血也可以解釋為，謝坤被割喉的時候依舊抱著蘇柳柳，血是那時候濺上去的，因為距離太近，蘇柳柳幾乎渾身是血······

算了，這不是我該思考的問題，我的頭還在疼呢。

“按照山君姐的說法，兇手不可能是外來的人，那么就在我們之中······”蘇柳柳還在推理，她的聲音逐漸變小，“能制造密室，肯定是對這里比較熟悉的人；能殺完人不沾血，可能是有時間換衣服；在黑暗里也能找到下手的對象，那么他一定能在黑暗里看見東西······這樣的人就只有一位······”

“到底是誰呀？”米婷比蘇柳柳還要著急，她也壓低了聲音，嘴唇快要貼到蘇柳柳耳朵上。

“周晴老師······”我聽見了——蘇柳柳竟然說是周晴！我回頭看了看那個戴著面具的女人，我依舊沒有看見任何表情——我不確定她是否聽見了蘇柳柳對她的指控，她蒼白的面具寂靜得像晚冬覆蓋大地的冰雪。

“只有老師，可以提前知道活動室的位置，提前踩點，而學生是臨時接到通知在美術室舉行活動的，所以她可以提前布置密室；”蘇柳柳一本正經地小聲嘟囔，“她在九點，小蔣老師離開后就偷走了鑰匙，燈一關，她就偷偷摸進來，殺了人之后就跑了，鎖上大門，扔掉鑰匙，換上跟之前一模一樣的干凈的衣服；只有提前適應黑暗才能在黑暗里迅速認出目標，如果是原本就在美術室里的人，長時間閉上眼睛肯定一下子就被看出來了，而周老師，她只要不露面，在門外提前閉上眼睛，燈一黑她就進來，殺完人就走······完美犯罪······”

“哇，有道理欸！”米婷小聲地驚嘆道。

我再一次看向周晴，她還是沒有反應，她冷靜得可怕。

“說起來，兇手難不成真在我們之中？”管雄看上去是那種耐不住寂寞的性子，長時間不說話讓他有些不耐煩，再次跟徐紫倩攀談起來。

“看警察的樣子，差不多是了。”徐紫倩回答道。

“不會真的是你吧？”管雄果然還是回到了懷疑徐紫倩的話題上。

“哼，我猜你就是這句話。”徐紫倩冷笑一聲，隨即再次回歸平靜的表情。

“說起來，我們當時的站位是怎樣的來著？”聽見二人的談話，蘇柳柳來了興致。

“嗯······如果按方位來描述的話······”管雄也在認真思考，他似乎很想把兇手的嫌疑往徐紫倩身上靠。“美術室的大門朝向正西方，通往顏料室的門是南北向的，位于美術室東北角上。”他的描述意外的精確，“我和徐紫倩分別靠著美術室北面和西面的墻，在房間的西北角的角落里；蔣老師在東南角，面向顏料室的門；至于魏穆林······他說他一開始是背對大門站在門口，停電之后他在去顏料室的那一小段距離中受到襲擊，之后就沖進顏料室，關上門，蜷縮在東北角的角落里。”

“顏料室里面的情況是這樣的。”蘇柳柳也配合地說出了情報，“從西往東，我記得米婷、我還有Coco當時差不多是這么站成一排，停電之后謝坤突然從背后抱住了我，我們慌亂了一陣，但是順序和位置大概沒有變。”她想了想，“哦對了，剛才Coco跟我說，那個電閘，就在顏料室最西邊的墻面上，下面是一個高柜子，柜子高一米六左右，頂部距離電閘大概十公分，就算是個子矮一點的女生，也可以踩著顏料室里的板凳夠到。”

“不過我們也沒聽說警方查到有人動過凳子。”徐紫倩說道。

“其實踮踮腳······也是可以夠到的吧······”米婷弱弱地說道。

“可如果是第一次去顏料室的人，根本不會知道電閘在哪里吧？”蘇柳柳分析道。

“話說你不是叫了幾聲嗎？第一次是因為謝坤抱了上來，之后呢？能詳細說說嗎？”徐紫倩的態度似乎緩和了許多，可能是大家都開始合作討論案件了，她的話也變多了。

“嗯······第二次就比較奇怪啦······”蘇柳柳說道，“我剛才跟警方也說過了。就是感覺有人突然在我胸口摸了一把，應該不是謝坤，因為謝坤還抱著我，我當時在拉扯他的手想要掙脫開——我記得當時Coco和米婷也被那家伙碰過。”

“啊？怎么還有人趁亂揩油？”管雄大聲叫了出來，米婷和蘇柳柳不滿地看了他一眼。

“會不會是兇手干的？”徐紫倩冷靜地問道。

“不知道。”蘇柳柳搖搖頭，“按照大家的說法，停電之后移動過位置的就只有魏穆林。但是他有女朋友了，不會干這種事——而且他還受了重傷，就更不可能了······”

“那還有誰會干這種事？這有什么目的？”徐紫倩皺了皺眉，低下頭思考著。

“而且根據魏穆林的證詞，顏料室的門在他關上之后就又被打開了，之后門再次關上，兇手接著打開了美術室的大門，逃走后又關上了大門。”蘇柳柳說道，“門似乎也是個很重要的線索。”她想了一會，突然看向了周晴，“周老師，我記得剛才你在美術室里說的，這兩扇門一旦關上就只能用鑰匙打開，對吧？”

“能隨時保持溝通就是好啊······”周晴終于開口了，但語氣竟然有些·······自嘲？“對，你說的不錯。”

蘇柳柳沒有繼續問，看起來信息已經足夠多了，她需要消化一下。

我有些坐立不安，一股不祥的預感涌現在我心頭，我只得四處張望緩解心情。

這教室看上去也有很久沒有啟用了，看來這些學生對校長的抨擊可能還保守了——不僅僅是住宿生，就連入學的學生人數也在降低。教室正前面的墻上掛著知名校友的照片，第一張是傳奇科學家畢烙，第二張是少將柳聽聲，第三張是如今的教育總局局長秘書鄢行德。

果然是名校，只是沒想到我第一天來這里就遇見這種事情。

“話說，你們聽過校園七大不可思議的傳說嗎？”管雄突然問道。

“嗯？你也知道？”蘇柳柳抬起頭，就像看見知己一樣。

“對啊，這傳說都流傳了至少三十多年了吧？”管雄說道，“我老爹以前也是這里畢業的，他都知道那個恐怖的歌謠，‘主持圣典的祭司，隔絕通往死生的門；至善者回歸生處，墮落者逐之死地；待到業途的使者跨冥河而來，帶走最惡者之靈氣，死生之門始開。’”

“門，又是門嗎？”徐紫倩重復著這些怪異的句子，喃喃自語。

“可惡哇，我竟然還是沒有一點頭緒！”蘇柳柳咬著筆桿，看著周晴——很明顯，她再懷疑周晴也沒有證據，這讓她有些心煩意亂。

就在這時，蘇柳柳突然愣住了——似乎是耳機里，美術室那邊傳來了什么消息。她的臉色嚴肅了起來，緊接著是驚訝，我看見她的嘴唇微微顫動，似乎要說些什么，再接著······

她看向了我。

“小······小蔣老師······”她的眼神里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神情——不好的預感還是應驗了。“Coco······Coco她準備指控您······您才是殺害謝坤同學的真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