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一切正如我們所料，特別行動組的人完全站在我們這一邊。當我們跟山姐說明了情況之后，她立刻就組織人手開始了轉移工作。

他們動作很快，我第一次知道研究院的權限這么好用，他們甚至直接征用了一趟列車，直通北都市。Coco、蘇柳柳、我，還有特別行動組的三位坐在同一節車廂里，其他探員分別值守其他車廂，看樣子這趟旅程應該不會有事發生了。

秋元新臣······這家伙的目標竟然真的是我！我回想起奶奶剛才在電話里的內容，她說秋元認為那顆能讓他永生不死的“核心”就在我的身上！可為什么會是我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看起來研究院那邊終于有行動了？”明朝問道。

“老爹還在猶豫。”我嘆了一口氣，“是奶奶聯合家族的人施壓才決定的。”

“你是說魏家也要參與進來？”山君思索起來。

“不知道。不過聽奶奶的語氣，四大家族恐怕都要參與進來。”我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奶奶現在打算做什么，不過北都市目前確實比南都市要安全得多。“他們也許已經知道什么了，我總覺得奶奶有什么還瞞著我。”

“我爺爺似乎也有事情沒說明白。”唐巧巧也插嘴道，“這次的事情他居然都沒有聯系過我！什么事情都扔給林白奶奶來干，明明他才是對所有的一切最清楚的人。”

“我們到現在甚至還不知道‘核心’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東西。”我說道。

“這都不是現在最重要的······”唐巧巧并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糾結，她話鋒一轉，“我說啊······”她指著蘇柳柳，“為什么連這個家伙也跟上來了？她明明跟這件事情一點關系都沒有呀！”

“欸嘿~”蘇柳柳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我早就對這個女人習以為常了。

“她說是你們的朋友，所以我就······”岳矩委屈地說道。

“哦，原來是你放她進來的？”唐巧巧驚叫一聲——想象如果放蘇柳柳進來的是我，我恐怕已經被扔到窗戶外面去了。

“我已經罵過他了。”山君無奈地搖搖頭，“算了。你們反正也證明了她跟謝坤一案沒有關系，再加上本就知道了你們的行動，不帶著她恐怕也不行了。”

“真是見鬼······”唐巧巧嫌棄地看了一眼蘇柳柳，蘇柳柳撐著腦袋看著窗外——雨似乎越下越大了，我們才剛剛出發，雨點就已經像星星一樣布滿了車窗玻璃，晶瑩地泛著光，我看不清窗外的景色。

“山姐。”唐巧巧突然說道，“能給我一點私人空間嗎？”

“嗯？”山君愣了一下，但隨即就點了點頭，“我明白了。”她站起身，隨手從煙盒里抽出了一根煙——我第一次知道這樣冷峻的美女竟然也會抽煙。“明朝，岳矩。”她優雅而瀟灑地揮揮手，“我們走。”

看起來山君確實是個聰明人，她知道我們似乎沒打算完全信任特別行動組。我看向唐巧巧，她點了點頭，很明顯，她也是這么想的。

能夠相信的，只有我們自己——這是林白奶奶在電話里告訴我的。我不明白她為什么會突然強調這件事情，但直覺告訴我，她應該是知道些什么，但又不方便直接說。現在，車廂里只剩下了我們三個人，我知道唐巧巧準備說些什么了。

“蘇柳柳。”我沒想到她第一句話竟然是警告蘇柳柳。她表情嚴肅，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犀利，“你是我從小以來的朋友，我完全相信你；但是之后我們說的話，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特別行動組的人也不行——他們全部留給我跟魏穆林應付，答應我。”

蘇柳柳點了點頭，她應該也是第一次在我面前顯得這么正經。“知道啦。”她的語氣還是那么輕浮，不過我知道她就是這種性格，Coco相信她，我自然也沒必要懷疑。“反正跟你們這么久了我也知道你們面臨什么困難。”她說著，“我知道的太多，又跟你們走得太近，你們帶著我一方面是保護我，另一方面也算是······監視吧？放心啦，我知道分寸的！”

“別把我們說得跟壞人似的！”唐巧巧拐了蘇柳柳一下，“好啦，閑話少說。”她看向了我，“魏穆林，說說吧，林白奶奶究竟給了你什么指示？剛才在山姐她們面前你也沒方便說吧？現在可以了。”

“你爺爺找到線索了。”我說道，“秋元的線索。”

“別賣關子了，繼續說。”

“秋元新臣的確已經到南都市了，而且在謝坤被殺害的當天就在學校里。”

“你說什么？”

“目前，你爺爺也已經截獲了秋元跟他手下的通信，只不過所有的內容都是暗語。”我說道。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為什么我從來都不知道？”

“就這個星期，也許就在前幾天。”我說道，“你爺爺就是因為這個才讓特別行動組有所行動的，但確定秋元就在學校的事，卻是他當天才知曉的。”

唐巧巧的眼神有些落寞——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唐元清，這個神秘的老人，自從她來南都市以后，就很少跟她交流了。他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一門心思撲在了對秋元新臣的追查上，無論是對兒子，對孫女，他都表現得極其淡漠——當然，他肯定是操心孩子們的，不然他也不會把Coco托給奶奶照顧。

然而Coco并不會這么想。唐元清是她如今唯一的親人，卻從來沒有和她面對面的交流過——甚至到了現在，依舊只能通過奶奶來傳話，我知道Coco心里不好受，她肯定會怪罪她爺爺。

“別這么傷感嘛，Coco。”關鍵時刻，蘇柳柳一巴掌拍在唐巧巧后背上，原本還沉浸在憂郁中的她差點沒噴出來。“你恨秋元新臣，你說他害死了你奶奶，你老爹，你媽媽，可這些親人對你爺爺來說也是一樣的嘛！你不是說他一輩子都在跟秋元新臣斗嗎？他天天和你呆在一起，誰去查案子？誰去保護你？就靠剛才研究院那么幾個人嗎？所以啊！打起精神來嘛！這不是還有我嗎！哦，還有你的小男朋友！我們不總是在你身邊嗎？”

“我知道啦！”唐巧巧推開了蘇柳柳，雖然看上去不太開心，但神情上終歸還是舒展了些。

我沒有說話——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唐巧巧是個講道理的女孩子，她怎么可能想不到這些？她只是解不開心結，她的理性和她對爺爺的埋怨都出自同一個“她”，只有自己才能和自己和解，別人能做的只有強行打斷她的憂郁，把她拽回到平靜的水面上去。

只是這個人不能是我，因為我必須和她站在同一條戰線。

幸好有蘇柳柳。她用手指撐著唐巧巧的嘴角，讓她不管怎樣都像在笑著一樣。唐巧巧掙扎著，最終卻還是被蘇柳柳抱住了，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們······究竟是為什么非要趟這一灘渾水呢？

我也曾經在午夜想過，明明是前一輩人的事情，我們只是普通的孩子，是高中生，為什么，我們到底做錯了什么會成為目標？我有沒有責怪過奶奶？興許是有的吧。如果奶奶當年沒有參與實驗，噩夢就不會降臨到我的頭上；如果唐元清爺爺沒有一直干涉秋元的陰謀，秋元也不會這么痛恨Coco。

我想得明白。奶奶當年的遭遇，是不可避免的，當年秋元已經對奶奶下了手，所以研究所才開始調查，所以唐元清爺爺他們才開始和秋元的對抗。我不能怪奶奶，她是受害者，是抗爭者，只不過戰斗延續到了現在。

唐元清爺爺失去了很多，摯友、同學、老師、戰友，還有下屬、學生，甚至是他自己的妻子，兒子等等，他不比我們恨秋元恨的少。

“Coco。”我輕聲叫著，唐巧巧半躺在蘇柳柳懷里，愣愣地看著我。她只是一個高中女孩，甚至直到最近才知道奶奶那一輩人的秘密，她突然就背上了這么一件職責，突然就得知自己可能要被追殺，突然得知我可能擁有一個不明所以的“核心”——誰不迷茫呢？

雨下得更大了，我聽見彈珠般大小的雨點打在玻璃上，夜色比想象的降臨的早。

是啊，我也不知道奶奶他們到底在想什么主意，她聽上去很是擔憂。

“算了，就這樣吧。”唐巧巧終于振作了精神，她坐起身來。她的精神太疲憊了，我知道噩夢一直折磨著她——可是為什么是她呢？明明秋元的目標是我才對啊！我也很擔心，唐巧巧的情緒已經有些脆弱了，有時很低落，有時又突然充滿自信，我怕她會被秋元逼瘋掉。

“你們想吃什么嗎？”蘇柳柳轉移了話題，這也許是一件好事。

“有蛋糕嗎？我想吃點甜食。”唐巧巧回答道。幸好，我沒能從她臉上看到一點憔悴，她還是很堅強的，不管在什么時候都保持著飽滿的精神——她不希望被敵人察覺出她的倦怠，也許，她比我更想親手了結這一切。

“魏穆林！你去跟山姐他們說一聲！快去！”蘇柳柳對著我喊道。

“我？”我瞪圓了眼睛，我沒有想過蘇柳柳竟然會指使我去。

“不然呢？Coco現在肯定更想跟我呆在一起~”蘇柳柳嬉皮笑臉，緊緊抱住了唐巧巧，兩個女孩，兩張漂亮臉蛋互相蹭來蹭去，有時我都想感嘆女孩子之間的感情真是太好了。

“行吧，我正好也透透氣，一直關在車廂里······”我站起身來，確實也感覺腦袋暈乎乎的——我也沒怎么休息好過，噩夢偶爾也會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可能比唐巧巧要少些，但也好不了多少。

我關上了車廂連接處的門——好吧，空氣似乎沒什么變化。

細想，也許蘇柳柳才是心思最細膩的那一個。我扶著額頭，不知道這昏昏沉沉的感覺是來自缺乏睡眠還是暈車。也許兩者都有，輕微的那種。

蘇柳柳看似不怎么正經，但她確實也算是緊張氛圍中唯一的中和劑。她是市長千金，是唐巧巧多年的好友，絕不是沒心沒肺之人；正和唐巧巧對她的評價一樣，她的內心并不是和她的外表一樣嬌媚，她很樸實，有時又有點傻——當然，也可以是裝傻，就比如現在——她肯定知道唐巧巧為什么會心情低落，她故意鬧得她不得安寧，從忽悠岳矩放她進到家里來，再到現在抱著唐巧巧打斷話題，嬉鬧，搗亂，也許她也在試圖幫助我們。

這么說，也許她也看出了我的情緒？我苦笑著，這女人真是太可怕了。也許她知道我也在為秋元的事情發愁，知道我和唐巧巧一樣情緒波動越來越大，故意讓我出來換換環境。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道奶奶以前是怎么走過來的——不過既然現在在車上，一切都基本是安全的，不如好好把心放回肚子里，趁這個機會休息休息吧！

山君正在一根接一根抽著煙——她似乎煙癮很大，不過身上幾乎沒有煙味，只有淡淡的香水味。她同意讓人在餐車給我們做一份蛋糕，岳矩自告奮勇去幫忙去了，我也沒有多說什么。

看來發愁的人不止我們——我回頭看了看，山君幾乎被淹沒在煙霧中。她靠著車廂的墻壁，雙腿修長，我能隱約看見她嘴唇上淡淡的唇膏——我一直不喜歡抽煙的人，卻在這里看入了迷。

“你要死啊！讓你出來要蛋糕，你在這里看誰呢！”

Coco的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我嚇得一激靈。

“噫~魏穆林同學，真·惡·心！”蘇柳柳捂著嘴在唐巧巧身后偷笑，很明顯，是這家伙把唐巧巧帶出來的。

“好看嗎？”唐巧巧挑著眉毛看著我，揪住我的衣領，“要不要我幫你去跟山姐表白啊！”

“不要了不要了！我錯了姐，真的錯了······”

“變態！”唐巧巧一把把我推開，拉起蘇柳柳的手掉頭就走——倒是蘇柳柳，她一邊走，一邊回過頭朝著我露出嬉笑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

這個臭女人！我狠狠捶著地面，她整起我來是一點也不會手軟啊！剛才我的心都涼了半截——欸，這不能怪我的嘛，我也沒那個意思，就是因為好奇才多看了兩眼······

不過，看著唐巧巧似乎恢復了本來的狀態，我又有點感激蘇柳柳起來。

“唉，算了，回去吧回去吧。”我用力拍了拍腦門，經過剛才那一下，我的腦袋似乎也沒那么暈呼呼了，難不成這又在蘇柳柳的算計之內？我有些看不透這個女人了，只感覺幸虧她也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如果她真有我想象的那么心細，我感覺自己遠不如她。

窗外已經黑得什么也看不見了，我打開車廂的門，只見唐巧巧正玩味地看著我，蘇柳柳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看來她又嚼舌根了。

“好啦，聽我解釋嘛，我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