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我所料，我的高中生活就這樣結束了——或者說，是我們的。因為殺人事件的發生，南都市第九中學已經被勒令暫停所有線下課程，所有授課內容全部轉為線上。

“肯定是研究院的決定吧？”魏穆林撐著腦袋，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這家伙并不是那種喜歡動腦子的類型，看來前一晚的推理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腦細胞。“看起來他們終于確定秋元已經開始行動了。”

“聽說那天晚上所有在場的老師和學生都簽了保密協議。”我躺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唉，也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不幸。現在不用上學咯，如果一直呆在家里，秋元肯定傷害不了我們，不過我們也別想抓住他了。”

“說起來，之前我們都以為秋元的目標是你。”魏穆林舒展著肩膀，打了一個哈欠，“結果最后居然想殺我。”

我擺弄著桌子上的茶具，只覺得百無聊賴——自從魏穆林受襲后，山君還有他們特別行動組的人就把我們的住處完全“包圍”了起來。非自然現象研究院這幫家伙，我總覺得和我在林白奶奶口中了解到的完全不一樣。

因為曾經多次違規調查，研究院的三代領導全部被革職受審，而這三代領導都和爺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首任院長（當年研究院還只是研究所，故稱所長）祝四方，特工出身，從一開始就有了懷疑對象，但還是選擇深入敵后收集證據。當年，他看中了爺爺他們的腦力，又恰逢林白奶奶被選為秋元的目標，想要將計就計出奇制勝，不惜讓還是高中生的爺爺他們冒險參與調查，果然將除了秋元以外的所有人一網打盡。

次任院長寧波，原祝四方下屬，雖然組織力遠不如祝四方，卻選擇了和他一模一樣的做法，依舊讓爺爺這個編外調查員主導調查，無條件相信爺爺的能力。雖然情況復雜，事件涉及內鬼眾多，但他本人也同樣敢于親臨前線，和爺爺合作強行逮捕罪魁禍首，把秋元的第二代實驗團伙連根拔起。

前任院長鄢一鳴，也就是鄢爺爺，是爺爺的同學，也是寧波時期參與調查的教授。盡管近年來秋元已經沒有了大動作，但鄢爺爺依舊筆耕不輟地研究“機能強化”的奧秘，頂著外交矛盾讓以爺爺為首的多名調查員潛入日本本土搜集秋元的線索。如今，雖然除了爺爺以外的調查員全部無功而返，爺爺也收獲甚微，但鄢爺爺的做法依舊繼承了每一任院長的性子。

我知道他們最終都因為過于冒險，手段過于強硬以至于完全不計后果的行為遭到罷黜，但這確實是研究院一貫以來的行事作風。

倒是現在的研究院，院長雖然是魏穆林的老爹，卻在自己兒子的性命都受到威脅的時候依舊束手束腳。

“謝坤的案子還沒有確定是秋元所為，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魏穆林嘆了口氣。

“難道他們不知道應該提前做準備嗎？爺爺他們不是早就告訴研究院，秋元可能會對我們下手嗎？”

“Coco。”魏穆林苦笑著，抓著自己的頭發，看上去也有些煩躁，“你也是知道的，‘院長’本來就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這案子也不能用一般思維來看待。”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機能強化’的事情不能讓太多人知道。老爹也很迷茫，研究院，本來就應該是個強硬的部門，秋元敢策反我們的人，甚至是干部級別的人，敢不要命地做實驗，我們卻因為有前任院長這樣的前車之鑒，不敢再冒險，不敢拼命。老爹想保護我們，院里還有其他元老會反對。”

“所以現在呢？研究院有什么打算？”

“很難辦。”魏穆林舔說道，“奶奶已經過去幫老爹主持大局了，聽說你爺爺也快回來了。院里對秋元一案的處理方式已經越來越保守了，除非秋元本人現身，否則一定會有人質疑案件是否真的和秋元有關。”他看向窗外，防盜窗的網格仿佛就像是牢籠一樣，“就比如這次的事件，到底是不是秋元干的尚未有定論。老爹想撥人來保護我們，想要開展大范圍調查，阻力太大了。”

我沉默了。

的確，正如魏穆林所說，如今在南都市參與調查的研究院人員，只有作為爺爺私人警備的特別行動組。我知道魏穆林他老爹的難處，他不能冒險——三位前任院長的教訓讓他不得不謹慎，現在盯著他的眼睛太多，他不能被停職，畢竟只要他還是院長，就還有機會給我們最大程度的幫助，他能做的只能是維持現狀——可是，可是，事情總要有人做啊！總不能等到秋元真的親手把我們誰殺了，研究院那幫家伙才肯出手吧？

等一下······事情如果他們做不了的話······

我看向了魏穆林，他也正好看向了我，我點了點頭。

“看起來你似乎有主意了。”我故意逗逗魏穆林。

“奶奶可說了，她不想讓我們冒險，臨走的時候還建議我們老實呆在這里。”魏穆林也狡黠地看著我，試探性地眨著眼。

“她當年聽話了嗎？”

“不知道，但1993年她肯定參與了。”魏穆林笑了。

“爺爺也干了。”我倆就像在打啞謎，最后實在繃不住，大笑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我想起了鄢爺爺筆記上提到的1993年的調查，研究院就是因為秋元警惕性太高，不方便深入實驗展開調查，才和爺爺他們一起混進去的——原來從這么早開始，研究院就已經開始他們的“調查受限”生涯了！難怪研究院一直讓“普通公民”沖鋒在前線，果真是傳統文化！

“2013年，鄢爺爺也是以教授身份，以調查宗教學的名義接近事件核心的，當年他也是‘普通公民’。”魏穆林說道。

“爺爺從來都不是調查員，但五十多年來一直在為研究院工作，研究院處理了那么多違規調查的人，卻從來不敢對爺爺下手。”

“因為他是唯一參與過所有調查的人，研究院能做的他也能做，研究院不方便出手的也是他在做。”

“這下全懂了。”我說道。

林白奶奶肯定了解魏穆林的，她肯定知道留不住我們，畢竟我們流著他們那一輩的血，愛冒險憋不住的。所以她臨走留下了特別行動組的人“保護”我們，有些話她不能明說，但這些人從上次在美術室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來了，明顯是我們可以驅使的得力干將！

“Coco，你現在有什么打算嗎？”魏穆林已經完全打起了精神，他興致勃勃的，仿佛下一秒就準備沖出去。

“你先等一下！就算我們現在可以自由調查了，也得先整理一下情報！”我一把拉過他，狠狠給他來了一下。“謝坤的事情還有很多疑點呢！”

“欸？”

“原來你完全沒有想過啊！”我大吃一驚——原來這家伙真就以為他當天的推理天衣無縫嗎？我還以為他還留了個心眼，原來他還真是個笨蛋啊！

“難不成你覺得兇手還是我們當中的人？”

“你傻啊！當天你說的那么好，現在怎么又自我懷疑了！”

“那就好。”

“好你個頭啊！”我都快要氣背過去了——這家伙真的是我男朋友嗎？我到底是怎么看上這么笨的男人的？

“好，魏穆林。”我努力平復著心情，“我不管你之前有沒有想過，現在一起想也無所謂——我們之前就說了，參加當天的活動對于我們來說完全是隨機事件，包括米婷在內的所有成員都是在我們踏入美術室的瞬間才知道我們會來，而機關早就已經布置好了，這說明什么，你能想到嗎？”

“這確實也是個問題。”魏穆林也正色起來，他揪著自己的下巴，思索著，“小蔣老師九點整一放學就打開了美術室的門，除了米婷以外的其他幾個人可以在幾分鐘內就到達美術室，之后他們基本就可以互相證明都干了什么——也就是說，兇手只能在小蔣老師離開美術室、其他同學還沒來的幾分鐘的空檔中，進入美術室，拿走鑰匙，布置好陷阱，然后離開？”

“他就知道鑰匙一定會留在美術室？”

“你還在懷疑小蔣老師？”

“我不知道，按你說的，她分辨不了誰是你。”我想了想，“但她有沒有可能賭一下？賭唯一摸到的那個男生是你？”

“小蔣老師本人沒有動機，除非她是秋元的人。”魏穆林說道，“但如果她是秋元的人，她知道顏料室的情況，會立刻就賭這個可能性嗎？在完全不知道我在哪里的情況下？何況她完全可以不動手啊，只要沒發生事情，我們就天天在學校，就在她任教的班上，她隨時可以找機會，不用急一時。”

“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魏穆林想了想，突然說道，“如果兇手一開始的目標，既不是我，也不是你呢？”

“你是說謝坤？”

“哎呀，笨！”魏穆林嫌棄地看了我一眼，接著說道，“有毛病啊！誰沒事殺那個家伙！我的意思是，既然兇手不知道當天我們會到場，卻還是提前布置好了延時裝置，就說明他本來就有計劃，只不過我們恰好到了，他覺得殺我更有價值，就換了目標而已。”

“你說他原本就有要殺的對象？”

“對。”魏穆林思索著，似乎突然也沒有了什么自信，“似乎只能這么解釋······不然說不通啊，明明時間本來就緊，他卻非要在幾分鐘里布置好不確定會不會派上用場的東西。”

“可大家都是第一天認識啊，就算是謝坤、管雄還有徐紫倩他們，互相也似乎沒有什么非要致人于死地的動機啊！”

“所以說兇手一定是秋元的人嘛！”

“秋元的目標是我，或者你才對！”我皺起眉頭，“你該不會想說，這幾個人里面還有跟我們血統差不多的人吧？”

“你是不是偷偷有一個雙胞胎姐姐或者妹妹？”

“你是不是有病？”

“女孩子家家別動不動就罵人嘛！”魏穆林一臉委屈，但他似乎真的在考慮這個可能，“我記得你老爹老媽結婚挺早的，你真沒有一個哥哥或者姐姐嗎？”

“我反正沒聽說過。”我白了他一眼，“就算真的有，也不可能跟我們一起上學吧？在場的同學不都是同齡人嗎？”

“小蔣老師的年齡差不多。”

“你夠了啊。”

有時候我挺佩服魏穆林的腦洞，這家伙一向都這樣，是不是男生的想象力都這么豐富？我真想把這家伙腦袋打開來看看，明明有時候挺靠譜，有時候又像是故意掉線一樣。

“看來討論不出什么結果。”魏穆林似乎又燃盡了，他癱倒在我身上，我敢確定最近他越來越放肆了，明明連表白都不敢，他就開始提前適應男朋友的身份了。

“說喜歡我。”我拍了拍他的臉。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在極其吃力地張開，臉漲得通紅，像一只生氣的河豚。

“不說就起開！”我揪著他的鼻子，“名正而言順。你想躺我身上就要負責任，聽到沒有！”

魏穆林還在猶豫，我感覺他的頭快要燒起來了，這小子什么都好，行為上也算正經，就是嘴巴張不開，一到表白的時候就緊張，像第一次談戀愛的小孩一樣——不對，他好像確實是第一次。

“好啦，我說就是啦······”良久，魏穆林才像終于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一樣，深吸了一口氣。

“我······”

還沒等魏穆林開口，只聽見大門傳來咚咚咚的響聲，直接把魏穆林這家伙嚇得彈跳起來，直接立正了。

“沒用的男人。”我嫌棄地推開他，徑直朝門口走過去，打開了大門。

“呀呼！Coco！你還好嗎~”

我還沒反應過來，蘇柳柳就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熊抱，幾乎要把我撞到地上——這女人······我只感覺胸口一陣柔軟——先前我只知道她身材好，沒想到居然這么恐怖！我踉蹌著推開蘇柳柳，只見她雖然沒有化妝，卻換上了更為清涼的裝扮，渾身——尤其是若隱若現的胸部，散發著這個年齡不該有的魅力。

“大媽你誰啊？”我鄙夷地看著她。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接我電話就是跟你的小男友廝混！”蘇柳柳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我身后的魏穆林，這下她更加興奮了。“來來來，Coco，告訴我，一連兩個小時都不理我，你們不會真的在······”

“去死！”我一拳打在蘇柳柳額頭上，真是的，一個兩個，沒一個讓我順心的！“我只是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昨天腦細胞都燒干凈了，所以防止打擾就沒開鈴聲！”

“切~真無聊~”蘇柳柳也不客氣，直接坐到了沙發上，拿起我的茶杯就喝了一口。

“欸，不對！外面都是探員，你這家伙是怎么進來的啊！”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望著蘇柳柳問道。

“哦，你說他們？”蘇柳柳的大眼睛里全是無辜的神情——真是白費了她那副皮囊，明明漂亮得很，就只會騷擾我和魏穆林，在外人面前只會透露出一種清澈的愚蠢，“我說是你朋友，那個叫明朝的探員就讓我進來啦~”

“啊？”我感覺我滿頭黑線。

“研究院到底行不行啊？”這下連魏穆林都開始懷疑了。

話題并沒有繼續下去，因為魏穆林的手機響了。蘇柳柳拉過我坐下，腦袋靠在我肩膀上，靜靜等著魏穆林接完電話，她其實不傻，她知道我和魏穆林身份特殊，再加上今天來的時候看見這里都是探員，她應該察覺到我們目前的處境。

“你們應該還好吧？”果然，等魏穆林掛上電話，蘇柳柳終于展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還好。不過我們要出發了。”魏穆林說道。

“欸，去哪？”我站起身來，問道，“剛才是誰啊？”

“是奶奶，她讓我們去一趟北都市。”魏穆林嚴肅地說道，“家里，要開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