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宸蹲在自行車棚改裝指南針時,聽見身后傳來膠鞋踩水坑的啪嗒聲。霍長云抱著新領的課本站在晨霧里,紅領巾系成了死疙瘩,鉛筆盒隨步伐奏響《義勇軍進行曲》的節奏。
地面的水坑映著霍長云有些傲嬌的神情,她笑的發出嘿嘿的聲音。“宸宸哥哥!我也可以一起和你上學啦!”
肖宸聚精會神的研究著手里的東西,沒有回應。
霍長云跺了跺腳,在肖宸耳邊河東獅吼“你干嘛呢!耳朵里塞了棉花嗎!”
肖宸被嚇的一激靈,手里的瓶瓶罐罐險些灑一地“大魔王,饒了小的,小的正為你的出行準備呢。”
霍長云把手中的書本放在肖宸的自行車框“讓阿姨看見又要說你玩破爛玩垃圾了”
“這是磁場校準器。“他把醫用膠布纏的線圈套在霍霍手腕,生銹縫衣針在墨水瓶里懸浮震顫。奶團子突然指著劇烈晃動的針尖:“它在害怕宸宸哥哥的綠眼睛!“
七歲男孩沒來得及反駁,鋼筆水突然潑灑在水泥地。北偏東62度的墨痕里,倒映著肖清如從夜班歸來的身影——她胸牌上沾著不知誰的血跡,像枚被風干的漿果。
剛開始上小學的一年級小孩調皮的很,連坐在板凳上都是一件困難事,霍長云和同桌聊的正開心,前面的同學突然站起來,旁邊的同學只聞的見一陣龐大的臭味撲面而來。霍長云首先反應過來“老師!他拉褲子里了!”
原本還能算的上平靜的班級,一瞬間失控....
一天之間最熱的時候,是一年級的孩子在放學。霍母阮燕是這里的小學老師,在別的同學被排成一隊一隊向大門口走去的時候,霍長云被母親帶到了辦公室。
阮燕急急忙忙把霍長云帶到自己的辦公桌上時,下一節課的上課鈴也快要響了。“你老老實實在這待著,有什么問題就問旁邊的阿姨知道嗎?”霍長云把書包放在椅子上“我知道啦媽媽!”
阮燕知道她的女兒不可能這么聽話,走出辦公室前便又拜托了隔壁座的同事,就急急忙忙踩著上課鈴響起的末梢跑走了。
講臺上的自然老師在展示蝗蟲標本,肖宸在低著頭偷偷看著自己左手中的琥珀,窗外正好的陽光映在里面昆蟲安靜的身體上。緊緊攥成拳頭的右手,正有些微微發抖。
霍長云趁著隔壁桌被母親拜托的老師與學生交談的時候,從沒有隔檔的桌子下面偷偷爬了出去......
當霍長云從后門鉆進隔壁肖宸的實驗教室時,正聽見后排男生的竊笑:“綠眼妖怪的爸爸不要他...“
奶團子突然舉起泡著蟬蛻的廣口瓶。陽光穿透福爾馬林液體,在嘲笑者課桌上投射出放大二十倍的圖案。四百個六邊形光斑同時收縮的瞬間,整間教室響起昆蟲振翅般的抽氣聲。
“這才是妖怪的眼睛。“霍長云的聲音清亮如摔碎的玻璃藥瓶。肖宸低頭看見自己掌心滲血的指甲印,突然發現那些月牙形傷痕連成了好似小熊星座的輪廓。
被霍母好好一頓教育的霍長云,哭聲彌漫了整個院子。透過房間打開的窗戶,肖宸清晰的聽見了這串聲音,手中寫著數學符號的鉛筆重重的按了下去,然后斷在紙上。
打開吱呀的大門,肖宸撕下了已經寫完的語文習題,帶著還有撕開的齒痕的作業本,敲開了霍家的大門“阮阿姨,媽媽讓你幫我聽寫。”
氣象臺發布橙色預警時,肖宸正在天井布置他的杰作。十二把鐵皮傘倒掛在晾衣繩上,傘骨末端拴著從電話亭拆下來的振鈴器。霍長云蹲在配電箱旁當助手,雨靴里泡著偷渡出來的電話線。
“3—2—1!“肖宸合閘的剎那,鐵皮傘在狂風里集體翻卷。鋁制傘面撞擊振鈴器的聲響穿透雨幕,竟真的奏出《致愛麗絲》的旋律。霍長云歡呼著在雨簾里轉圈,沒發現肖宸正用防水膠布裹緊滲血的膝蓋——那是他翻墻拆信號箱時摔的。
肖清如發現兒子失蹤時,霍長云正在老槐樹上執行絕密任務。肖宸用圓規在第七圈年輪刻下文字,已經灰頭土臉的奶團子舉著手電筒翻譯:“下周航...海...模...型...“
“是航海模型社報名表!“男孩把申請表塞進樹洞,“但需要家長簽字。“
月光突然被烏云吞噬,霍長云摸索著抓住他的衣角。兩個孩子在黑暗里聽見肖清如的呼喚由遠及近,樹皮碎屑混合著碘酒味道卡在呼吸間。當手電筒重新亮起時,申請表背面多了一行歪扭的鉛筆字——那是霍長云人生第一次偽造簽名。
暴雨停歇后的家屬院滿地狼藉。霍長云蹲在自行車棚收拾殘局時,發現了肖宸藏著的鐵皮盒子。泡爛的航海模型圖紙下,壓著張泛黃的《出院記錄》:
「患兒肖宸,1997年3月7日
診斷:先天性房間隔缺損
備注:家屬拒絕進口封堵器」
奶團子把沾著鐵銹的醫用鋼釘貼在胸口,突然理解了肖宸為什么總在奔跑時按住左肋。清晨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時,她將鋼釘穿進撿來的啤酒瓶蓋,做成會閃著光的北斗七星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