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打既然和角蜥酋長流火是叔侄關系,對角蜥部落上百年發展的脈絡想必是了然于胸。
他已經知道羅杰的父親是蒼狼,也是吞了流火父親的罪魁禍首,原本滋生的仇恨卻因為春芽人的滅族行動而不復存在。
“抹殺布洛人,有個明顯的原因是不想白人研究五大布洛族群的符文之力。”
查打說著,便趴下來,靠肌肉力量收縮后頸上的棘刺,讓羅杰一探究竟。
干裂硬實的頸部,有一塊三角符文顯現,羅杰見此,一下想到了那日在沼澤地枯樹上懸垂的三只山貓武士殘軀。
“你們布洛人武士,無論是哪種動物形態,背后的符文都是三角形……”羅杰回想起了妮娜未婚夫的慘狀。
“是的,大哥!”查打很意外大哥能知道這些,于是也省去了解釋,繼續說道:“這些符文之力一旦被,嗯,白人研究透徹,我們德克薩斯領地一定會被白人占領的。”
羅杰不置可否,看著查打琥珀色的大眼珠,輕聲道:“可我沒聽出來你對白人有多么仇恨,你對科曼奇人倒是有足夠歷史積累的仇恨,說吧,有什么想說的通通說出來,我既不站在白人的立場,也不站在科曼奇人的角度。”
紐曼和潘,聽了一連串嘰里咕嚕的話,只些許曉得白人、科曼奇人和仇恨這幾個詞,好奇心旺盛到了極點。紐曼暴躁起來,卻被潘先生伸出黑色的爪子掐住了嘴,紐曼只好悻悻作罷。
查打等的就是這個,于是說出了接下來的話:“大哥,既然阿羅耶和阿泰這兩個罪魁禍首這么干了,我的意思是,我想讓你也這么干。”
查打的眼眸驟然銳利起來,簡直要在空氣中鍛出兩把刀子。
“你……”羅杰懵了。
“大哥!”查打抬起前足一砸土坡,將好幾塊碎石壓成了齏粉,“我之前和你說過了,厲害的薩滿能通過活人祭祀獲得超自然能量。抹殺布洛人,表面是不讓白人獲得利益,背地里,是春芽大薩滿獲得大自然力量的活人獻祭。”
“可是,大薩滿不是已經死了嗎?”羅杰已經知道了答案,但還是問了出來。
“那個兩米多高的大薩滿,誰說是真正的大薩滿呢?”查打嗤笑,“一個部落只存在一個薩滿,這自古以來就不成立!”
“狂風阿泰,”羅杰喃喃道,“我是第一次知道,一個武士,也可以是一個薩滿。”
羅杰不清楚布洛人五個部族的總人口,他邊想邊說道:“野豬、胡狼、負鼠、山貓和角蜥。每個部落人口不足千人,暫不清楚胡狼和負鼠,要是將這些當地人全部殺死,恐怕數量得超過四千了。”
保守估計,至少四千人死在春芽人的刀下,若是為了獻祭他們獲得力量,這已然是一個執行種族滅絕的暴君手段了。
“查打,你的意思是讓我也成為一名薩滿?”羅杰感到口有些干,“讓我……對四大科曼奇部落執行抹殺計劃?”
查打呼吸加粗,“大哥!未來還長!”
“停,你不要再說了,”羅杰抬手按了按查打寬大的上顎,對他這個瘋狂的想法暫時有些接受不來。
看來,這個剛收的仆從之所以這么想,一定是覺得主人臨陣脫逃,實在是有些丟份了。
“我確實打不過狂風阿泰,”羅杰承認,“但應對他的方式不一定通過自身的暴力解決,人要學聰明一點,逃避并不可恥。”
“大哥說得對!”查打照樣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原地打雷,不過羅杰也習慣了。
他們沒有一直在原地不動,事實上,在羅杰提到逃避這個詞語的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了山腳下,和熱河面對面聚在了一起。
“你聽到了嗎?”羅杰拍了拍熱河的馬頭,它很乖巧地靠攏過來,拱了拱他的胳膊,“我們剛下山腳,那些春芽人的叫罵聲都消失了。”
羅杰盡量避免自己長長的黑指甲誤傷熱河,他卷曲指甲,只用掌心使力按上馬鞍,一下翻身上了馬。
他此時有股強大的自信,方才被“蛇療”之時,他生生啜飲了超過十品脫的蛇血,活活將數十具蛇吸成了干尸。按照前世的體積算法,他喝了五升的血。
且體內的蠱毒已經被那條蛇王吸收干凈。羅杰此刻覺得自己能單挑一比一的美洲獅武士,不在話下,但敵方數量一多,他就有自知之明了,只管帶著查打逃。
“大哥,他們好像瞬間消失了一般,”查打咽了咽口水,“聲音彷佛被隔斷了。”
“你也發現了這一點,”羅杰搔了搔頭皮,無奈說道:“恐怕又耍了什么手段吧。”
“大哥你說什么!”查打如臨大敵,聽到羅杰這不痛不癢的話,頭皮都要炸了。他迅速掃視四周,月光的清輝似乎漸漸消失,不如山的另一頭清亮了。
羅杰重復道:“我以為那個干尸大薩滿和阿羅耶死了就沒事了,沒想到你說一個部落不止一個薩滿,那就是阿泰這人施了什么咒術吧。”
羅杰打馬向前,并加快了速度,沖進前方的水汽彌漫的黑暗里。
查打緊隨其后,他不曉得大哥篤定有危險,卻又顯得不急不躁,這幅態度卻把他自己急死了。
實際上,羅杰認為急也沒用,他總有股被被人在戲臺看戲的窺視感,這讓他非常不爽,彷佛自己就是個丑角。
按照母親辛西婭給的地圖顯示,布拉索斯北叉峽谷面積約為三十平方英里,要徹底穿過峽谷來到北面,速度快點,基本用不到半小時。
當月光照不進眼前的黑暗,羅杰的視野也遍布了斑駁的紅色墨水,這是此時這個形態的最強戰力,一切都變為了慢動作。
他就這么挎著馬背,舉著左輪槍,在前方砰然打了一槍。
彈藥的爆響在詭異的安靜氛圍里非常刺耳,羅杰直直追著這一粒彈丸的軌跡,沒入了一顆枯樹的樹樁內。
這顆半人高的樹樁被整齊削斷,截面光滑無比,上面甚至還有新鮮的木屑,羅杰判斷這顆枯樹被砍斷不過十分鐘左右。
而且,這里水汽充足,居然會出現因為無水而枯萎的喬木,本來就無法用科學來解釋。
那就用邪術來解釋就好了。
他騎著馬,又是一槍打入左邊一簇簇艷麗的紫色花朵,這些花朵他眼熟,和妮娜乘著木筏到北叉河中心看到的一模一樣,是曼陀羅花。
羅杰瞇起眼,一下收攏韁繩,熱河當即翹起前腿,幾乎瞬間停了下來。
就在前方二十米處,一條岔口憑空多了一座紅色的巨石臺,上面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這道人影原本是盤膝坐著的,見到羅杰和背后的大蜥蜴轟隆隆駛來后,就慢慢站起來,呆呆地望著二人。
“狂風阿泰?”羅杰大聲問了一句,“是本人嗎?難道你長了一對翅膀,怎么會飛到我們前頭呢?”
人影像是海草晃動,是一個二十五左右的瘦弱青年,身高矮小,一米七左右,怎么看都沒有身為強者的氣勢。
“是你,殺了我的妹妹,也殺了我那沒有出生的可憐外甥。”只是平平無奇的幾句話,沒有絲毫感情起伏。
卻讓羅杰起了大片的雞皮疙瘩,此時他不承認也沒用了。
他仔細看著這道虛影,怎么也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