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谷越往深處走，越顯逼仄，羅杰慶幸查打保持人類形態，在繞過一處兩座石山構成的天塹后，便只有坡度陡峭的壕溝堵在眼前了。

“熱河這么厲害？曉得我要走哪條路？”羅杰是循著熱河的馬蹄印記深入布拉索斯峽谷的，他們此刻繞的路在峽谷里非常偏，基本避開峽谷里平坦的腹地。

好處是很好避開美洲獅武士的追捕，它們變身的美洲獅都無比巨大，不可能在羅杰選擇的路徑如履平地。

卻不知道熱河是怎么知道羅杰的想法，選擇難走的路深入進去，一般的馬兒只踏平地，這是馬兒天生的避險感知。

“大哥，這是我之前訓練它的結果，”查打發現自己不表明功勞，就被忽略了，趕緊解釋道：“我在角蜥狀態能讀懂部分熱河的語言，我能很好地訓練它。”

羅杰不可謂不震驚，這匹馬的價值恐怕遠在他的預估之上，雖然有部分歐洲不同地區的竄種血脈，不是純血馬，但是它一旦出現在牛仔和獵人遍地的聯邦領地，很可能會引發一場大規模的搶奪戰。

羅杰已經把行李用牛皮繩串成了一道繩索，他掂量了一下背部承載的重量，大概一百二十斤重，查打背負的重量也超過了一百斤。哪怕能力再強，也根本不適合長途跋涉，這些只能是累贅。

但羅杰沒有丟棄的想法，他尋思等走出了這片峽谷，來到科曼奇高地的附近，一定要制作一輛簡易篷車出來，把這些價值寶貴的財物裝上去。

羅杰已經把所剩不多的鉛彈裝載了彈巢，柯爾特手槍進入擊發狀態，在這處險峻的地勢，誰手里的家伙伸得更遠，便更好使。

爬上斜坡上雜草遍布的裸巖，羅杰再也沒發現令自己陷入桃色幻境的草藥提取物，因此大致可以判斷，令他深陷幻境幾乎無法自拔的蠱毒，仍然來自于大薩滿身上的白色蛆蟲，只不過剛好進入峽谷后，被阿羅耶迎面施了咒。

這應該也能解釋查打為什么和沒事人一樣，只有自己中招了。

他若不是有生命威脅時能召喚蛇類的能力，光是靠他一個人身上的血族之血，要完全驅散蠱毒只怕要等到天亮，那會兒估計早就被阿泰剁成了肉醬了。

羅杰已經發現了，屢次面對危險時，腦子里寄生的老頭壓根不會主動伸出援手，只有偌大的好處擺在面前時，溫迪戈才變得慷慨。

爬上由大雨和自然環境形成的濕漉壕溝時，犰狳和臭鼬打算鉆進羅杰的脖頸與衣領處，結果被他連忙制止了：“二位先生，恕我不能答應，你倆有些日子沒洗澡了，在我身上比較刺撓。”

“面對大自然的勇者居然會對刺撓感到害怕嗎？”紐曼厲聲道，“或者是，你在嫌棄一個會說人話的臭鼬。”

“是人都會嫌棄，”一旁勾住羅杰后領的潘先生諷刺地說，“我甚至覺得羅杰早該對你施展重拳，把你一副狡詐的嘴臉給揍扁了。”

兩名中年人你一句我一句謾罵，潘始終保持慢條斯理的態度，而紐曼越說越急，很快敗下陣來，想要一腳踢翻這只丑陋的犰狳，摔下斜坡，屁滾尿流，最好被印第安人燉成肉湯喝掉。

羅杰聽得興致盎然，沒有制止它們，他知道他們人不算壞，實在是被憋得太久了，此刻有個第三者能聽懂白人話，他樂意奉陪。

這一點都不像被追兵漫山遍野逮捕的樣子，事實上，羅杰心情怎么都急不起來，反而帶有劇烈的心悸感，這股心悸不是害怕，而是面對即將見到的老父親而產生的期待。

這也不怪羅杰提不起萬分謹慎的心思，他已經側耳傾聽背后的追兵聲，全都是罵罵咧咧的男子叫喊，而且還有酒的瓦罐砸碎在地上的聲音。

給他的威脅之意，甚至不如那日追逐自己的野豬武士黑矛，也不如天上飛的老墨迭戈。

這自然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那便是追兵當中沒有厲害的人，更沒有傳說中的狂風阿泰。

羅杰也不排除自己危險的信號出現疏忽，但就連溫迪戈都沒什么反應，所以他也就放寬了心，只管朝犄角旮旯的路線邁進，直到沖出峽谷的北面出口。

“你是不是累了？”羅杰抬腳踩下斜坡的碎石，只消十來步就翻過了山溝，但他敏銳地注意到身后的查打，已然出現了粗氣聲。

“完全沒累！”查打伸手抹了把額角的汗，忠誠地說：“大哥，我都聽你的。”

羅杰點點頭，不過數秒，剛好腳踩在壕溝的頂端，一陣只有高處才有的夜風撲面而來，視野一下擴展，這里似乎是布拉索斯山脈的半山腰。

他馬上瞥見了已經靜靜佇立在山腳下的黑馬。

“熱河居然就在底下等我們，”羅杰喜笑顏開，坐在一處紅巖的平板上，等待查打爬上來。

等查打也爬上來后，羅杰讓他變成角蜥。

“大哥，這樣不會太明顯了嗎？”查打小聲問道，他喘著氣，迎著夜里的涼風，沒有任何放松的心思。

“這里到山腳，再往前繞到東面幾個峽谷的石柱和山腰……”羅杰沉吟道，“我們走的都不是正常路徑，現在要放開了走，反正也沒有追兵選擇這條路。”

“大哥的意思是？”

“越磨磨蹭蹭，越危險，”羅杰打了個響指說道，“請快變身吧。”

“好嘞。”

查打聽令，渾身響起爆裂的骨頭撕扯聲，大片熱霧沖出了黑夜，一條龐大的紅色角蜥，就這么突兀出現在了山頂。

且四肢踩的碎石不斷崩落下坡，這里的山坡所擁有的巖石結構不夠牢固，很可能受到了長期侵蝕。

羅杰蹲下來，撿起地下紅土壤的砂礫，舔了一口，愈發覺得奇怪。

“不對勁，”他沉聲說，“這整座布拉索斯峽谷，那么多石柱和植被，竟然憑空擱置在干旱的平原上，如果我地理學得不賴，這就像峽谷飽受大雨沖刷，長出了許多不耐旱的植物，然而越過峽谷兩端，就又是干旱的地貌，長著牧豆樹和仙人掌。”

羅杰也開始懷疑半天前的通天大雨，究竟是不是大自然所為了。他已經習慣性接受了這里的超能人類，薩滿，血族，會變身的印第安人，那么，也肯定認為某種人為現象操控了大雨。

他通過妮娜那邊的視野，看到新墨西哥領地沒有下雨；通過布里少尉的視野，發現德克薩斯領地和哈斯凱爾縣城，卻在下著滔天大雨。

羅杰本來沒想從查打嘴里聽聞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一直以為查打只是個有些小聰明的莽漢。而查打接下來的話，卻讓羅杰大為改觀的同時，毛骨悚然起來。

“很久以前，我們原住民的薩滿一直有個傳統，”查打張著憨厚的嘴，發出的嗓音渾濁而粗厚，“薩滿無論是我們布洛人，或者來自科曼奇人，抑或來自北方的蘇人，有極其強悍且優秀的個體存在，他們能掌控大自然元素，能呼風喚雨，絕不僅僅只是作為一個祖靈的傀儡而存在，他們是真的能吃人的，而且吃活人。”

那優秀的個體在哪兒呢？羅杰想到了野豬薩滿老婦，想到了春芽男薩滿，老實講，都比較撈。

查打見羅杰豎起了耳朵，小心翼翼地說：“大哥，這些薩滿有活人祭祀的傳統，通過祭祀活人越多，他們越能獲得某種超自然能力。”

羅杰想了想，說道：“你的意思是，春芽殺這么多布洛人，其目的絕不是抹殺布洛人那么簡單？”

查打微微點頭，流下了冷汗，兩個動物紳士抓耳撓腮，根本不解兩個印第安人對話的意思，聽起來神神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