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抵抗自己的本能，但可以無限放大本能。

羅杰成了一只殺人的禽獸，絲毫不憐惜莉莉婭，面對她經過自己毆打，愈發不成人型的豬臉，他歇斯底里地嚎叫，將道德底線通通丟了個干凈。

待鮮血浸透了自己的牛皮革衣，羅杰發現雙手血肉模糊，被自己死纏爛打的莉莉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滿青苔的石柱底部，這里長滿了絢麗的野花。

扭扭曲曲的五道石柱頓時在眼前聚集，黑夜襲來，少女啜泣煙消云散，只有一旁憂心忡忡的查打，面對發瘋的大哥不知如何是好。

事實上，查打已經變回了人形，在羅杰往他變身蜥蜴的背部拔走阿羅耶后，羅杰便忽然直挺挺摔倒，從鱗片背滾到了地里。

這個期間差不多過了五分鐘之久。

雖然查打只有十八歲，但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這類情況通常是陷入了某種蠱毒的狀態，他只是個莽夫，看著羅杰發瘋，以肉身砸柱子，當下只能命令嘶鳴不安的熱河遠離了這片區域，免得被誤傷。

行囊一籮筐丟到了一邊，查打看著羅杰雙手爛透了，眼神仍然恍惚，就知道這毒還有好大一陣子后勁。

“解救，我們，解救，我們！”這時，已經咬開羅杰身上牛皮繩的臭鼬紐曼，發出別扭的肖松尼口音，一瘸一拐跑到了查打的腳下。

“解救？我不明白你說的什么意思？”查打一頭霧水，低頭瞧著這小不點，不停拿爪子揮舞著什么。

直到他順著爪子的方向看去，才意識到羅杰的左邊大腿，正被一卷繩子捆著一顆硬球，查打甚至就著黑夜里稀疏的月光，看到這顆硬球在瑟瑟發抖。

查打懂了，小心翼翼跑到羅杰的身旁，撿起他丟掉的骨刃，將牛皮繩砍斷后，把受了無盡顛簸之苦的犰狳先生解救了出來。

查打把這顆球放在地上后，球體忽然就展開形態，重新變成了犰狳。被關切老友的臭鼬踢了好幾腳，發出“哎呦，哎呦”的痛呼。

“活見鬼了，老伙計，”潘先生后怕不已，“我以為自己要下葬到這片蠻荒之地了，我剛剛最后悔的事，是沒有和你交待遺言，我在北邊還有遺產呢。”

“狗娘養的，”紐曼爆粗，“你說這年輕人怎么忽然走火入魔了？好端端的人變瘋了一般?！?

盡管紐曼在抱怨，可還是擔憂地盯著羅杰的背影瞧，見到他癱坐在地上，口里咿呀低語，嘴角流了白沫，搖頭說道：“這恐怕是嗑嗨了。”

“嗑嗨了不要緊，重要的是他人已經廢了。”潘抓耳撓腮，指著羅杰兩條胳膊以下露出的森森白骨，嘆氣道：“如果此刻有診所，我會全力以赴背他去就醫，事實卻非常殘酷，這里適合發展的產業只有火葬場。”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你聽到了吧，有隱隱約約的打殺聲?！奔~曼心悸，已經聽到了峽谷背后的入口，有大小不一的叫罵聲，離這兒怕是幾分鐘的腳程。

“等等，你瞧?！迸撕鋈涣⒘似饋?，身為頂天立地的犰狳，他看到遠處的黑影內，響起了頭皮發麻的聲音。

“這是蛇！天啊！”紐曼看到一只信子攀爬出了石柱覆蓋的陰影，緊接著是棱形狀花紋的蛇頭，這條蛇足有小腿粗，已經讓唯一清醒的人類戒備起來。

“大哥！”查打情急，他一下辨認出了這是擁有劇毒的菱斑響尾蛇，而且體型已經和他所認知的蛇王差不多大小了。

在布洛人的傳統里，捕捉劇毒蛇王，是列在了武士歷練目標里，這類蛇的毒可以用于入藥，因此被部落的薩滿和巫醫們視若珍寶。

“這還不止！”

查打一米九的高大身軀，應對這一條蛇，完全不成問題，問題是此時隨著這條蛇來的，還有一條，兩條，三條，足足上百條！密集的絲絲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他試圖撿起一根樹杈，揮打地面，結果這些蛇無視了他，極為反常地沒有做出攻擊舉動，反而爬上了羅杰的膝蓋、大腿，肚子，直到胸膛，胳膊和脖子，最后蔓延到頭部，將他全身上下遮掩起來。

帶頭的蛇王，在用信子舔舐他的額頭后，三角形的頭部立馬張開一半，兩顆獠牙閃爍冷光，一下咬實了羅杰鼻子以下的人中部位。

查打握拳，決定豁出性命沖上來救人，卻發現大哥在這會兒竟然從蠕動的蛇縫中伸出了手，緩緩擺了擺，這個信號很好理解，是讓他放心的意思。

他驟然想到了角蜥武士關于大哥的述說，他好像就是被蛇咬了后，身上的嚴重過敏現象就消失了。

難道……大哥是某個蛇族部落的武士？查打懸著的心微微放下來。

他腦海里搜刮所有關于蛇的部落，竟是沒有任何資料，這類爬行變溫動物根本不曾出現在德克薩斯領地，哪怕是年長的前輩在外和外族交戰，也沒見過哪個部落的圖騰是蛇。

可大哥說過自己父親是夏月部落的蒼狼，那可是傳說中吞星吐月的巨狼，和蛇無半分關系才對。

“走吧！”

“離開這吧！”

突兀之間，查打由于太過于專注羅杰的情況，卻沒察覺兩個小動物，已經爬到了他破爛不堪的褲子上，爪子勾在了褲子的褶皺里。

他低頭望著兩個講著蹩腳本地語，明顯是白人變的動物，頓時發現他們很勢利，太過于審時度勢了。

這令他表情充斥了鄙夷，狠狠瞪了他倆一眼。

“我不管你們說什么，我就在這里等大哥恢復過來，你們現在要逃，現在就可以趕路了，再過兩分鐘就來不及了?！辈榇蚶湫Α?

“我命已經搭在了大哥的手里，我哪里也去不得，逃哪里對我來說一樣，還不如臨死之前，拼死傷了狂風阿泰一把。”

查打越說，越是激動，也不管他們聽不聽得懂。

“狂風阿泰是春芽人的驕傲，難道我就不是布洛人的驕傲嗎？”他渾身顫抖，害怕與戰意交織，情緒非常復雜，“我是整個角蜥部落的驕傲，我也是布洛人最后的榮光！”

查打說到激動處，咯痰了。

他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已經聽到數百步外的走動聲，只怕一分鐘不到，那些山貓武士便要摸過來了。

屆時就是死路一條！但……他查打不怕！

“你當然是布洛人的榮光?！?

羅杰不知何時，閃到了查打的身旁。查打嚇一跳，扭過頭看向大哥，愣住了。

只見羅杰渾身的肌膚變為了青色，兩手的五指伸出了長長一截黑色指甲，他的眼珠子只有黑色，沒有眼白，整個人籠罩在幽冷的溫度中，令查打打了個冷戰。

羅杰的黑色亂發也自動梳成了大背頭，此刻他的氣質與先前截然不同，原本是一名瘦弱病態的混血少年，現在卻充滿了邪惡的本性，說話音節無比詭異，像是一條蛇吐露了人言。

查打反應過來，他看著氣場足可睥睨天下的大哥，情緒已然攀升到了極點。

他肩并肩，與羅杰站在一起，高聲說道：“我愿和大哥死戰到底！”

嗯？

羅杰拉下了臉，笑道：“查打，趕緊收拾這些行李，我們準備逃吧?！?

不是，大哥你？不是？

查打錯愕，眨了一下眼，便看到羅杰利索地撿起行李和那兩名紳士的皮袋，里面吃的是一個都不能丟棄。

羅杰把行李的繩索架在查打的左胳膊右臂，脖子也放了兩袋，自己也力氣足夠大，把剩下的都撿起來了。

“還愣著干什么啊？快逃！”羅杰扛著東西，就瞄準石柱外的一個窄道，跑了過去，速度奇怪無比。

查打自然不愿落單，也跟著邁步跑起來。看著兩個動物爬進了羅杰的背部，嘴里嘰里咕嚕，不知在和大哥說什么，他倆順便向自己揮了揮手。

“你這小子，說什么來著。”

“來日方長，我打不過還不能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