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這不是你吧？’羅杰喉結蠕動，看著那手越來越近。

‘老子沒那么惡心。’溫迪戈嗤笑，‘你再不躲，臉就要被這餓鬼抓爛了。’

餓鬼？

羅杰微抬下巴，鼻子聞到一股極致的惡臭，余光看到莉莉婭如石化了一般，而他自己感到后背微微拱起一樣東西，當下明白接下來該怎么做了。

扳機和擊錘協同扣下，羅杰動作快若閃電，直接瞄都不瞄，將眼前這只手掌埋入了火光彌漫的硝煙中。

春芽大薩滿球滕被這陣白煙糊了眼，月色下的混血少年化成了虛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碩大的尾巴，飛速砸了過來，橫向撞飛他瘦如枯樹的腰。

巨響彷佛重炮炸開了花，接近三米高的身軀幾乎折成了夾角，摔進了右邊的黑暗里，不見蹤影。

“主人，你沒事吧？”查打頓時現行，恢復紅色的身軀，它若想快速行動，就必須解除隱匿狀態。

“我沒事。”羅杰言簡意賅，不打算廢話，他扯起僵直的夜梟爪子，將她倒掛起來，和棘刺上的行囊繩結捆在一起。

“不要變回人形。”他丟下這句話，一下踏上大蜥蜴的前肢，再借力跳上他的后頸上，那里是唯一沒有被棘刺環繞的平實硬皮。

莉莉婭的視野整個倒轉，她倒著看向這個世界，再撲騰翅膀，順著如紅巖的肌膚朝上，瞧見端坐在坐騎前方的背影。

“為什么捆住我？”莉莉婭嘰嘰喳喳叫道，“熱河呢，我可以騎那匹馬。”

“它被查打放在了黑暗里，”羅杰頭也不回，喊道，“你飛去檢查的時候就放跑它了，我可不希望這匹馬受傷。”

莉莉婭啞口，她不清楚羅杰的想法，但估計一定是有他的計劃和后路。

查打變身的大蜥蜴轟隆隆爬動大地，正是朝著薩滿甩飛的方向爬的。羅杰重新填充彈巣和火帽，比起先前生疏的操縱，如今嫻熟了許多。

不過，他這次把左輪放回槍套，轉而用野牛獵槍，也就是夏普斯步槍瞄準那只怪物拋飛的方向。

‘阿羅耶中了老子的蠱毒，他很聰明，通過巫術把蠱毒嫁接薩滿的身上，自己屁事沒有。’溫迪戈在腦中向羅杰解釋。

‘既然如此，阿羅耶一定在附近。’羅杰看了看右邊遠處的帳篷。

‘這小子是認出了你，他怎么敢過來和你接招？’溫迪戈在羅杰腦子里大笑，‘越來越遠了，我能感覺他倉皇逃竄，他逃到了那片峽谷里。’

羅杰驚疑，他問道：‘溫迪戈閣下，阿羅耶應該和你類似，他不能離肉身太遠吧？他現在敢用魂魄的狀態逃？’

‘他的魂云自然脫離不了人類軀體太遠，’溫迪戈一副說教的口吻說道，‘誰和你說他用魂云狀態跑的，起碼有兩百具尸體在那帳篷里。’

這個意思，是阿羅耶控制了尸體跑路？

羅杰若不是確認腳踩的地屬于美洲大陸，他都要懷疑他自己在湘西了。

“查打，停！”

羅杰猛然命令道。他瞬間持槍瞄準前方的黑暗，發現11點鐘方向的砂土地，竟然翻飛了大量土，一個土洞在偌大的平原上顯現出來。

“他媽的，”羅杰罵出了臟話，“這個薩滿居然還有這個鉆洞的招數，難怪能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我們的背后。”

他雖然這樣說，但滿懷的信心確實驟然膨脹起來，因為腦子里的溫迪戈開始活躍了。

‘好久沒看見中了我蠱毒的餓鬼了，’溫迪戈追憶道，‘上一次還是四百七十年前，我屠了一座安第斯山區附近的村落，村民被我咬了后，全都變成瘦長的形狀，和現在這個小薩滿一模一樣，唯一的念頭只有餓，餓到極致后，就失去了意識，變成餓鬼。’

羅杰一邊舉槍，一邊聆聽溫迪戈的發言，他突然想到六天前早上的霍爾斯堡，他也是同樣餓到了極致……但這難道不是吸血鬼的本能？他以為餓是吸血鬼煥發的對人血的渴望。

查打所變的大蜥蜴，已經維持了一個靜止的姿勢，他此刻不能隱身，因為隱身，棘刺會倒卷，會扎到莉莉婭和主人的。

“查打，現在全副身心留意腳下，”羅杰不相信薩滿就此逃之夭夭，他絕對是受到了阿羅耶的死命令，無論是拖還是殺死他，薩滿都無退路可言。

他會在某個時刻鉆出來的，或許在查打的腹下，或許在旁邊一顆仙人掌的背面。

“收到，主人，”查打趕緊蹬直了四肢，抬高了身軀，他不是蠢貨，這個會鉆土的鬼東西，一定會威脅到他的性命。

羅杰不放心，他雖然明白蜥蜴感知震動的能力不低，但仍然跳下了背，踩在了砂土上。

他還順便去摸了一把查打的下側皮膚，發現雖然也算硬，卻遠遠不及鱗片覆蓋的背面。

羅杰這才謹慎起來，他一下趴在地下，將兩只手掌緊貼土地。

這里不是科曼奇高地的部分喀斯特地貌，不是灰土巖，羅杰甚至還發現這兒有耕地的痕跡，猜測此前山貓人在這里犁過田。

你這只丑八怪，到底藏在了地底哪里？

羅杰耐心地感知地底的動靜，并反手拿槍托砸向地面，有節奏地拍打。

就這樣，差不多半分鐘過去，羅杰猛然一瞇眼，左手邊的地底，傳來一陣一陣翻土的詭響。

查打沒有感應到，在他背上掛著的莉莉婭，發現自己沒有腦溢血的癥狀，而且變成了貓頭鷹，她能自動把倒著的羅杰看正。

她眨動眼瞼，就這么默默盯著羅杰趴在地下的背影。

“主人，他來了嗎？”

羅杰聽到查打有些顫抖的疑問，站了起來，并伸手噓了一聲。

莉莉婭和查打一直注意羅杰的動作，發現他全神貫注，瞧著左側的地面掃個不停。

“五秒，”羅杰低聲說道。

他將槍口壓在左側二十度的土壤，淺淺埋了進去一小半槍管。

“五，四，三，二，一……”

然而，倒數完后，仍然沒有異常的動靜。

“主人……”查打再次開口，欲言又止。

羅杰沒有理會查打，反而嘴角浮現一個詭異的微笑，他的眸子，似乎穿透了地板，看到了二十厘米以下的土里。

“你想將這把槍的槍管咬碎嗎？”羅杰莫名問了一句，并不再猶豫，扣下了扳機，對著地底開了火。

砰！

白色的漿液驟然在月光下噴了出來，一顆血肉模糊的頭顱從里邊乍現，死死盯著居高臨下，俯視他的混血少年。

他露出的喉管濺射了大片臟血和白蛆，從土地兩邊鉆出手臂，想要合起掌拍碎這個少年的膝蓋。

莉莉婭尖叫了一聲，她就這么看著羅杰抽出左輪，將地下蠕動的白蛆炸成了一團團冒著熱煙的椰子漿。

查打情不自禁地發抖，他發現主人這一套動作干脆利落，簡直不是非人的反應力，內心的敬仰陡然攀升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