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動靜令鄧肯也聽見了,他瞥了一眼沿岸,一支手槍的槍口從草尖上冒了出來,瞄準的是他們的頭頂。
“他們有槍,”鄧肯趕緊回頭裝作沒看見,“霍爾斯先生,我們還是跑吧。”
“我也瞥見了,”羅杰漸漸加快腳步,“他還在瞄準,槍口的描線總是對不準這里,看樣子不熟悉槍支。”
鄧肯想說要不要也一起倒計時,結果頭頂滴了一絲冰涼的水滴。
他眺望天際,低聲說道:“要下雨了,看樣子是雷陣雨。”
“對我們只有好處。”羅杰點頭,“身后不止他一個人,綿延過來的灌木叢,起碼32碼(30米)的葉片都在動。”
“狗娘養(yǎng)的,”鄧肯驚呼,“岸邊到底藏了多少人?”
“不會少于五十人,”羅杰估算道,“這樣其實說明一個問題,他們那么多人都不敢冒然出來,肯定不是科曼奇人。”
這可是山貓人的地盤,他們現在鬼鬼祟祟的,倒更像是竊賊偷摸闖進了羅杰的領地。
如果是科曼奇人,現在早就鬼叫起來了,何必像現在這樣聲音都不敢發(fā)出。
他可不信自己的一把步槍就能震懾那么多人。
答案只有一個,就是處于逃難中的山貓土著,而且應該沒有武士,不然這明顯的動靜若出自獸化的山貓,這部落早該在幾十年前滅絕了。
“雖然你不會游泳,”羅杰忽地輕拍鄧肯的背,嘴角洋溢莫名的笑意,“但是請堅持二十秒,你這體形不至于馬上沉下去。”
你這是什么意思?鄧肯打了個冷戰(zhàn)。
也正在此刻,一道閃電轟然劃過天際,整片世界亮了一瞬——植被,大樹,河流,所有的風景彷佛被光明吞噬。
鄧肯感到胳膊瞬間被一道怪力抓住,他的視野晃成了殘影,肚子和四肢被狂風撞過,整個人扎入了湍急的河流。
河面立馬濺開了水花,堪比神明的雷聲隨之而來,黑云狂涌,漫天水滴似乎在羅杰號令下,迎面砸了下來。
灌木叢中的槍聲冒出了火花,與雷聲對應,二十余把箭矢從天而降,密密麻麻朝羅杰的方向射來。
天空亮了一瞬又一瞬,一片驚疑聲從草叢中響起,潛伏者都站了起來,紛紛望著河邊的空地。
沒人,他……好像憑空消失了。
第二下雷聲極其連貫,連續(xù)從天際炸開,所有人的耳膜猶如被鼓槌敲擊,產生了耳鳴。
妮娜握著老式手槍,她最先站了起來,看到前方的草地被連續(xù)壓塌了一大片,一個看不清的鬼影撲了過來,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眨眼,自己的腰便傳來冰涼的觸感。
她開始尖叫,世界倒轉,試圖抓住身后同胞的手,結果她們壓根沒反應。
第三下亮光鋪滿了大地,妮娜看著一大片灌木叢,忽然離遠了自己,她感到自己飛了起來。
砰!下一瞬間,她看到的地面不是植被,而是濕潤的泥土,旁邊轟轟流過的水聲,在耳邊清晰起來。
“這不是科曼奇人的裝扮,”一道平靜的男聲從頭頂傳來,妮娜感到自己腰被捏了一把,腳下便踏在了結實的泥土上。
這個身材羸弱,與自己一般高的男孩,抓住了自己的雙肩,讓她一陣暈眩,瓢潑大雨將所有景象蒙上了一層白霧,她呼吸困難,看不清他的長相。
他的表情非常陰冷,渾身透露的氣息更是冷得可怕,讓她如墜冰窟。
“妮娜!”
“不!她被那混蛋抓走了!”
“趕緊去救她!”
頭頂的岸邊響起了二十幾道喊聲。
羅杰用巧勁掰下了妮娜手里的槍支,她感到五指不得不松開,疼痛讓她承受不住。
瓢潑大雨將喊聲切斷了,似乎自己被送入了另一個世界。
第三道密集的閃電讓所有人都陷入了失明,妮娜不得不閉上眸子,結果自己的身體又被他碰到了,這一次不是自己的腰,而是自己的肚子被他反手摸了上去,背部猛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你待會兒回答我?guī)讉€問題,我可以饒你一命。”
雷霆便在這時炸得更加劇烈,妮娜的大腦空白,自己似乎沖上了天空,無數的雨滴打在她的眼睛和鼻尖。
她的單馬尾辮從頭頂飄了起來,劇烈的失重感讓她的心臟險些撞出肋骨。
嘩啦!河面又濺起了水花,妮娜發(fā)覺自己仰頭墜入了水里,水花不停拍打她的臉,浸濕了她的鹿皮衣,嘴里和鼻孔不時灌入冷水。
因為連續(xù)三天三夜帶領同胞逃跑,她的鹿皮靴已經磨損破爛,腫脹的腳泡被灌進鞋里的水刺激,疼得她低聲呻吟起來。
她似乎被死死卡在了一塊巖石上,順流朝著河中心游動,且越來越快。
直到五秒過去,她驟然聽到頭頂傳來一聲大喊。
“咕嚕,霍爾斯先生,咕嚕咕嚕,快來救我!”
“我在這里!”
妮娜感到背后的巖石震動,那是胸腔的共鳴穿透了過來,她聽著這道男聲,覺得這個世界無比荒唐。
水花從四面八方澆到了自己臉上,妮娜時而沉入了水面下,時而浮了起來,她漸漸合上了眼,黑暗迅速襲來。
……
雨過天晴,羅杰看著腳下的砂土,坐在地上,將母親送自己的黑色皮鞋脫了下來,將里面的泥水抖落。
“我的老天啊!”
鄧肯全身打濕,脫得只剩一條褲衩,他擰著褲子,破了洞的襪子,把水擠掉。
“好像超時了,”羅杰攤手承認,“我內心一直數著點,過去了二十一秒,我才抓到你的衣領,把你從水里推上岸。”
“我怎么會怪你呢,霍爾斯先生。”鄧肯將褲子扯平,放在一塊巖板上,陽光漸漸從云中灑了下來,應該不出一會兒便干了。
“我終于洗了個澡,特別舒服,”鄧肯不好意思地說,“得有幾天沒洗澡了,我想莉莉婭女士聞到的臭味,絕不止動物的糞便。”
莉莉婭在他旁邊三米的空地,一直盯著艾蓮對這個擄來的陌生女孩施救。
她聽到后做了個鬼臉,呵呵笑道:“大胖子,你減減肥不好嗎?”
“不好,”鄧肯強硬回絕,“要不是我身上這肉,我早就溺水了,我要好好呵護這些肥膘。”
“行了,”羅杰打斷了他們,看著不遠處的地勢下沿,仍然是北叉河,只不過這次他們到了對岸。
那些女孩想找渡口游過河,恐怕要費不少力氣。
羅杰認為沒有看錯,他方才沖上了河岸,看到植被之中掩藏的印第安人時,密密麻麻五十多顆人頭,幾乎全扎著辮子,他就知道,這些都是女性俘虜,不知道什么原因逃了出來。
而且都是十幾到二十歲上下,符合羅杰對印第安人的刻板認知。
其他年齡的女性,以及所有男性,估計全被春芽的人弄死了。
羅杰看著躺在地下的女子,身材凹凸有形,眉宇英氣逼人,判斷出她應該是那些女孩的領袖。
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她臉上的紅色貓須油彩,印證了他內心的猜測,于是靜靜等候她的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