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杰跪在阿蘭的身體旁,背發抖如篩糠一般,腦后的黑手鉆了出來,而且第一次發出了老人的笑聲,讓在場三人都聽見了。
“桀桀桀桀,”溫迪戈放聲大笑,“這才像話!”
它非常滿意,黑手探取阿蘭的眉心,猛然一摳,一團藍色云便被攥在了手里。
羅杰仔細盯著這團藍云,好奇問道:“閣下,那個嬰孩有無靈魂寄居?”
“沒有,這娃娃只是個殼,魂魄還沒滋生出來。”
難道真的有轉世投胎一說?羅杰訝異,直直瞧著藍色云隨黑手縮回了后腦。
他檢查了一圈現場,每走一步,彷佛踩中了莉莉婭和艾蓮的心臟,讓她們本能地挪了挪身子。
而鄧肯已經平復了心情,向羅杰勉強笑道:“霍爾斯先生,現在是否需要燒了這兩具尸體?”
他很識趣地沒有提那只黑手,也略過了黑手和這個科曼奇男人說過的話語,直接問毀尸滅跡的辦法。
只有艾蓮全都聽懂了,此時的她,看向羅杰的背影,竟感幾分陌生。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千萬不能生火。”羅杰搖了搖手,“難保這里不會有其他科曼奇人出現。”
說完,他失笑,才發現這兩個白人聽不懂剛剛發生的一切。
于是,他快速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將對話翻譯給了他們聽。
“這是春芽的人咎由自取,”鄧肯忽然叉起了腰,冷笑道,“侮辱霍爾斯先生的親屬,死到臨頭還嘴硬。”
莉莉婭卻沒有跟鄧肯配合起來,她問出了重點:“抹殺布洛人?剛剛那三只山貓武士,是被他們殺害的嗎?”
莉莉婭將‘太殘忍了,太混賬了’這句話統統埋進心里,平時她會頂嘴,現在不能了,她怕這個少年哪天發神經把她肚子給捅了。
盡管真挖開了我的肚子,里面恐怕除了腸子,只有滿滿當當的糖果,嘿嘿……
羅杰看莉莉婭的表情非常古怪,不知道她腦子塞了啥想法,不過,剛剛那個問題,確實需要去考證。
“可能是其他人殺的,回旋鏢不一定只有這一把。”
他讓鄧肯配合自己,開始搜刮這對年輕的科曼奇夫妻,他們的穿著非常古樸,女的只有長裙,男的只有獸紋短褲,連象征威嚴的頭飾都沒戴,顯得無比粗獷,真如野蠻人一般。
“沒有吹箭,沒有毒針,他們的武器只有這個少女揮舞的飛鏢。”鄧肯總結道。
羅杰點點頭說道:“這附近應該有他們的馬,先搜搜看兩匹馬在哪兒。”
“我看未必,”鄧肯指了指少女的肚子,“科曼奇高地離這里還遠,這個少女起碼懷胎六個月了,再驍勇的印第安孕婦,也不可能騎馬作戰,這隨時會造成流產。”
“你的意思是?”
“要么這倆都變美洲獅長途奔波,要么是這個男的馱女的遠行。”
羅杰想了會兒,點頭說道:“也就是說,一把回旋鏢便是他們的全部,那毒針是其他人使的武器……三個山貓武士很可能是被其他人殺害。”
“而且走遠了,殺了山貓武士的人,很可能去了西南方殺角蜥,也可能去了其他方向殺其他三個布洛人據點。”
“最先遭殃的便是離高地最近的山貓部落,”羅杰攤開了手,“我這算是替山貓報仇了。”
“這沒問題,”鄧肯的瞇瞇眼快要被肥肉擠沒了,他笑道,“這場針對布洛人的滅絕行動,還真是被我們撞見了,殺兩個科曼奇人,也算是為印第安人的生態平衡做出貢獻!”
鄧肯阿諛奉承的言語令羅杰一陣無語。
“居然上升到了生態平衡,”羅杰苦笑著拍打鄧肯的肩膀。
莉莉婭聽著他們對話,再也忍不住,開始插嘴了。
“所以,我們到底還要不要北上找你的親爹,如果是抹殺布洛人的行動,那前面不遠的山貓部落,我懷疑已經沒有活口了,全被科曼奇人殺光。”
莉莉婭想到了那日窺探法瑞爾商會的行徑,就連他們,都能靠著手中的槍支,對數量遠遠碾壓他們的印第安人執行槍決;而那些印第安人,竟也沒有生起反抗。
更遑論擁有超自然武力的科曼奇人,恐怕殺比他們低階的布洛人,就和割草一樣容易。
“當然要北上,而且,我已經想到了一個思路。”
羅杰指向北方:“在說思路之前,我得說的是,我們北上反而是最安全的途徑。”
“為什么?”兩個白人齊齊發問,而艾蓮在一旁一陣捉急,拼命去理解零星的幾個詞語。
“因為春芽的武士,都已經散開來去找剩余的布洛人了,這對夫妻十有八九是出發最慢的武士。”
羅杰看了眼阿蘭的肚子,繼續說道:“按鄧肯說的,懷有身孕的妻子根本走不快,我看是春芽長老特意讓這一對最后出發的,權當出去散心。”
他想到十分鐘前的笑聲,那種幸福感根本不會騙人,恐怕這對夫妻以為危險都被其他武士同胞解除了吧。
只有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艾蓮,成了他們人生旅途當中,最不該踏入的陷阱。
“只有深入敵后,危險與安全并存。”
羅杰耐心地把這些話翻譯給艾蓮聽,而她聽后的首要反應,居然是流火酋長他們怎么辦。
她沒有講自己的野豬部落,因為現在講出來,她覺得羅杰會看不起她。
明明自己才是拋棄家鄉的人……
“我覺得流火應該注意到了這一點,”羅杰沉思了一會兒,說道,“他們趕牛去東北紅河附近,這個秘密遷徙活動,酋長一直沒說出原因,或許已經知道了科曼奇的動作,只是想不到科曼奇人的執行力太快了。”
羅杰也有些略微的焦急。
只能期望于大蜥蜴的隱身能力能令酋長他們逃過一劫,至于他們的角蜥大本營,兇多吉少。
“之前提的思路,你還沒跟我們說呢。”莉莉婭也焦急了,再不走,在這兒被逮到就得不償失了。
“別忘了奧布萊恩的爹,他們可以成為最大的誘餌,”羅杰將巴圖的尸體翻過來,指著他背上的彈孔,“法瑞爾商會可是送上了一整艘蒸汽飛艇,三個打手,一個機械師,一個頂級獵手,甚至老板的親兒子,全都葬送在了我們手里。”
這個損失不可謂不大,鄧肯習慣性的估算了飛艇和人力以及火器的投入,不算父子的感情在內,這筆錢,足夠再建一座科林小鎮。
“你是說,現在法瑞爾應該動員了所有商會人力,去找他兒子的下落?”鄧肯不知不覺對羅杰豎起了大拇指。
羅杰點了點頭。
這不得不服,因為截止目前為止,巴圖身上所有的槍口,都是被白人的步槍和手槍造成的,完全可以嫁禍給法瑞爾。
而且,羅杰為了保險起見,竟然抽出了骨刃,開始切割科曼奇人的頭皮。
兩張頭皮就這么被割了下來,羅杰將它們塞進鄧肯背后的行囊,拍拍手說道:“你既然是印第安事務官,知道科曼奇人的頭皮價值多少錢嗎?”
鄧肯一陣頭皮發麻,他回應道:“最起碼能換一輛載滿絲綢的篷車。”
他其實根本不清楚其價值,因為歷史上,從未有人割下過科曼奇人的頭皮。
羅杰很想對這個法子說一聲‘禍水東引’。
奈何他怎么在腦海翻譯這個漢語,都有些詞不達意。
……
隨著夜色更加深沉,羅杰便帶頭上路了。他凝視前方的深淵,內心急速跳動的心臟漸漸平緩下來。
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自己做完這一切,內心經歷了怎樣的掙扎。這不關乎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而是關乎自己的道德底線。
他隱約覺得,前世束縛自己的規范,徹底摔成了碎片。
這片荒野,充滿了暴力,充滿了殘酷,在殺人與被殺之間,取決于一個念頭的得失。
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