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痛苦通常是滯后的,尤其在面臨生命流逝時,他們第一反應是大腦空白,第二反應是冷。
少女緩緩跪倒在地,她丟下了回旋鏢,兩手捂著隆起的腹部,指縫之間溢出了白里透黃的漿液。
她呼吸開始紊亂起來,伸手拉扯丈夫的肩膀,當她開口呼救,漿液噴得更厲害了,在月色交相輝映之下,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丈夫也隨著她下跪,他的唇部失去了血色,布滿繭子的大手按住妻子的傷口,情緒逐漸失控,不小心使勁了,疼得妻子歇斯底里地尖叫,表情扭曲,可怖。
“阿蘭,阿蘭,你怎么了?”
他一下松開了肚子,手心卻抓到了某樣黏糊糊的東西,他顫抖地攤開五指,定睛一看,是一顆只有鵪鶉蛋大小的碎肢,晶瑩剔透,血絲彌漫,還未發育完全。
“我要殺了你!”他張開血盆大口,整潔的兩排牙齒倏然變化,變得尖銳異常。他渾身古銅色的肌膚迅速拉扯,紅棕色毛發從毛孔里刺了出來,他鼓脹的肩部肌肉如連綿起伏的山脈,似乎要從一望無際的平原上拔起一座大山!
他頭顱變得寬闊,眉骨上兩道白色斑紋繃了出來,耳尖向后收攏拉長;他的渾身肌腱攀爬上可怖的肉筋,逐漸被皮毛籠罩,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姿似要降臨大地,隨狂風席卷而來,周遭的植物皆被壓低,化作了一個個匍匐在地的臣服者——砰!
他剛要向天地發出一聲怒吼,結果一顆彈藥率先灌入了自己的大口。
巴圖不敢置信,望著這個黝黑的槍管,其上冒出了嗆人煙灰,煙霧繚繞中,槍管探入了他的喉嚨。
那個不知何時走來的瘦弱少年,在自己面前站定。
巴圖眼朝下看,雙眼聚焦鼻尖之下的槍管,瞬間明白了什么,毛絨絨的獸臂立馬就要掃過去,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
結果,這個少年早就準備了下一步動作,松開了步槍,單手變出一把柯爾特,火花如煙花一般綻開,六發彈藥宣泄而出,毫不客氣,穿透了巴圖的脖頸,且正好命中了大動脈。
“鄧肯!”
巴圖仰天倒下,脖子噴出了大量的血。
可他還沒徹底倒下之際,背后就被一只胖乎乎的大腿頂住,耳朵聽到了亂七八糟的陌生語言,巴圖認為這是咒罵的意思。
火光接連在背后炸開,同樣是六發彈丸,灌入了他的脊背。
十二發鉛彈,一發步槍紙質彈,終于是讓巴圖陷入了迷茫,那股滔天的仇恨莫名消失了。
“這個悲劇,是你妻子造成的。”
羅杰看著巴圖已經進入了瀕死狀態,深深嘆了口氣,跪了下來,將巴圖緩緩放倒在地。
不得不說,形成了半獸化的巴圖,看起來就無比驍勇善戰,這會兒控制不住獸化的力量,已然急速萎縮人形,毛發縮回肌膚,整個人光溜溜的。
“你是科曼奇人,”巴圖嘴角溢出鮮血,話語之間充斥了不可思議,“我的同胞,你為什么要把我們置于死地?”
“因為你妻子,我說了,她殺了我的馬,如果她得逞的話,我們幾個的腦袋都要被她削掉了。”羅杰解釋道。
巴圖移過臉,看著頭頂一個肥胖的白人,正用冷漠的眼神打量著他。
而且,那一套藍色的軍裝,以及金屬紐扣,是如此的顯眼。
胸膛急速起伏,他喘著粗氣,憤憤地說道:“我的同胞,你竟敢和白人混在一起,我們春芽部落不可能出這樣一個敗類,這是背叛!”
羅杰眼皮子跳了跳,說出了幾個字。
“我是阿若里·夸納的子孫,我是太陽之子。”
當聽到阿若里這個名字,巴圖馬上凝視羅杰的臉,從他的五官和眉宇之間,試圖找出記憶里的相似點。
“你居然是蒼狼大人的后代。”巴圖目露絕望,嘴角的血肉在緩緩蠕動,羅杰發現他在修復傷口,于是悄然捎出了腰胯的骨刃,準備隨時給他一個痛快。
“蒼狼大人……”羅杰笑了笑說道,“你們春芽和我們夏月是多年的好鄰居,這次你們外出歷練,竟然不知會我們夏月的長老一聲嗎?”
“這不是歷練,”巴圖噴出一口黑血,瞳孔漸漸渙散,“這是抹殺布洛人的秘密行動。”
已經來到羅杰身后的兩個女孩,本來對這名科曼奇女子產生來自于同性的不忍——實在是超出了她們的極限觀感,一個孕婦的肚子被打爆了,這給誰看都不得不害怕。
她們本來想插口說話,卻被鄧肯噓聲制止了。
當“抹殺布洛人”這五個字脫口而出,艾蓮再也不鎮定,蹭蹭往后退了兩步,躲在了莉莉婭的背后。
她不想被巴圖看見了,埋在心底的科曼奇恐懼,陡然攀升到了極點。
事情一下子就水落石出了。
因為,正是艾蓮一直騎在馬背上,成為了這片平原最顯眼的目標,她身上的白羽與牛皮服飾,以及一長串的珠子首飾,無不彰顯布洛人的身份。
“抹殺布洛人,”羅杰瞇起了眼,“我們夏月怎么沒得知這個消息?”
巴圖狠狠笑起來,開口道:“你不要再套我的話了,阿若里的后代?你怎么長得像西方雜碎?蒼狼大人一定是腦子壞了,才和白人妓女生下了你這個雜種。”
說完,他扭頭看向自己的妻子,牽住她的手,發現她肌膚的余熱正急速散去。
“阿蘭,你和我在靈界之路要一起走下去,愿祖靈大羅耶庇佑我們,來世……啊!”
一把骨刃,忽地捅進了阿蘭的肚子,伴隨可怕的皮開肉綻之音,一只鮮血淋漓的嬰孩,便被徒手撕碎了胎膜,拎到了這個世界——
羅杰展開了笑容。
他看著已經疼暈過去的少女,搖搖頭笑道:“你怎么忽略了你的孩子?”
羅杰語氣輕柔,將輕若無物的死嬰甩飛到了半空,引得身后的兩個女子尖叫不斷。
鄧肯對這一個突然的舉動,被驚得說不出話來,他不明白這個還挺講理的少年,竟然有如此喪失人性的一面。
這個科曼奇人到底講了什么話?讓這少年如此應激?
“還有,靈界之路,恐怕只有你一個人走了,雖然你嘴臭了點,但到底不是殺了我馬的罪魁禍首。”
巴圖陷入了癲狂,他全身猛地彈起,雙手想要將這個可怕的惡魔活活掐死。
可惜,骨刃比他的手先快一步,它從胎膜的黏液中拔起,被反手插入了巴圖的心臟。
嗯?差點忘了啊。
羅杰竟有些不好意思。
他從左胸拔起骨刃,將其插入巴圖的右胸。